提起帘山白氏,很多修士会想到勾玉丸了。
帘山白氏百年来一直保留用勾玉丸选拔关门弟子的习惯。
勾玉丸是一种毒,被戏称为勾欲丸,因为它能勾出埋在人心底最渴望的欲望,然后将其放大,药性越纯勾出的欲越浓。只取一星半点,就有差不多一刻钟的药效,立竿见影。
可是这种药非常昂贵又会衍生出太多的意外后果。欲望可大可小,是一个非常私密的事情,没有谁愿意将其公布于众,所以许多门派已经抛弃了这种选拔方式,但白氏沿用至今。
白沐尘的掌门之位就是这样得来的。
他是白氏开门立派以来唯一一个让勾玉丸无效的人。
那年他七岁,第一次喝下勾玉丸,因为胸口没有出现任何的印记,他看到白氏长老门瞪如铜铃般的眼睛,舅舅紧锁的眉头,还有掌门喜不自禁的笑脸。
即使他对掌门之位没有丝毫想法,即使所有人都知道他资质平庸难堪大任,可是老掌门还是在白氏全族的赞同下收他为徒,让他成为白氏唯一的继承人。
因为勾玉丸告诉所有人,他是无欲无求的,无论什么都不会让他迷失自我,而这,恰恰就是白氏苦苦追寻千载光阴最理想的掌门,是他们的门派之光。
那个像老爷爷般慈眉善目的掌门曾抱着年幼的他走过白氏的钟楼、鼓楼。
望着远处的帘山,他的大手温柔的抚过白沐尘的发顶,“这里的暮鼓晨钟,日日警醒着帘山白氏的每一个人,要清神正气,因为只有清醒正直的人才能看清一切然后做出正确的选择,而你,会将整个白氏最珍贵的部分传承下去,你会答应我永远保护这一份清正么?”
年幼的白沐尘懵懂的点点头。
然后老掌门将纯白无暇的掌门玉佩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白沐尘成为继承人的第三个年头,在一个春夏之交的时候随掌门和舅舅前往季家堡参加季公子的生辰宴和清谈会。
季、白两氏族的私交极好,季家堡的宗主也曾携子出席过他的拜师礼。
白沐尘在季家堡的连廊里看到三个青葱玉树般的少年郎向他走来,一个眉眼温柔带笑,一个骄矜冷傲,还有一个高大威严,三个人各有各的与众不同。
季承平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白掌门唯一的关门弟子,白沐尘。这两人,这是季鸣,我父亲的入门弟子;这是程容玉,是我父亲的弟子也是我的伴读。”
白沐尘一一还礼,立刻就被接纳了。
在他来之前程容玉是三人里最小的,总算来了个更小的,程容玉既开心又坏心眼的喊他“小葱头”。
生辰宴的主角季承平听闻程容玉所言,立刻向白沐尘道歉,然后温声细语的告诉程容玉千万别在白掌门和季宗主面前喊出来。
而季鸣是年龄最大的也是话最少的,基本都是在旁观程容玉的无理取闹和季承平的无限好脾气。
季承平微笑道:“等云生醒了,季家堡就会更热闹。”
“云生是谁?”他问道。
程容玉道:“是一只九尾狐,我和季承平几日前在帘山的破洞里废了一个心术不正的散修,我们就是在那里救下的他。”
白沐尘下意识道:“若是九尾野狐妖,留在府中也不是长久之计。”
季承平但笑不语。
“迂腐的小葱头,云生是只涂山的狐狸,若非除名,我们还要喊他声狐仙。”程容玉要给白沐尘的脑瓜崩被季鸣挡住。
“容玉!”季承平无奈的看了一眼程容玉,然后对白沐尘道:“沐尘,等你见过云生就会明白,我们为何要带他回来。”
白沐尘不求甚解的点点头,他根本不在乎云生是谁,也不在乎季承平要如何安排,只要几天后生辰宴和清谈会结束,他能按时归家就好。
可是不算意外的意外还是发生了。
第二日大量的宾客涌入季家堡,季承平和程容玉都分身乏术,白沐尘的清闲在程容玉眼里就很扎眼了。
“小葱头,我给季承平准备了个礼物,现在他们都在正厅谢礼,我走不开,趁他不在你去给我放季承平的书房里。”程容玉不假辞色道。
白沐尘弱弱问道:“我是客人为何要帮你?”
少年的程容玉比白沐尘高了半头,且正是恃才傲物的年纪,气势凌人,金色的灵力甫一从掌心冒出,白沐尘就怂了。
“程兄!别动手!你说放在哪里,我现在就去给你搁着!”
程容玉看到白沐尘如此从善如流,非常欣慰,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缠着丝带的手掌大小的礼盒,“小葱头,你去畅风院的书房,放在右侧第一个抽屉里。”
“程少爷!你跑哪里去了?”
不远处听到婢子急切的呼喊声,程容玉将礼物塞到白沐尘手中就不见了人影。
“来了,来了!”
看着程容玉匆忙离去的背影,白沐尘无奈的摇了摇头,迫于压力他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他心思疲惫的走过长长的连廊,问过几个婢子,穿过百花盛开人群喧闹的花厅,又问了一圈路,总算一头大汗的找到了畅风院。
白沐尘敲门未果,他推开大门,独自越过影壁,走进月洞门,顺着一条长廊环湖步行,那湖上有微风拂过,沁凉清幽,有些惬意。
书房在哪里呢?
这几间屋子外都设有结界,谁能进得去?这程容玉果真是在消遣他。
他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可是厢房处有柔和的粉光穿过窗棂透出窗纱,那粉光一直亮着,仿佛在请他一探究竟。
他蹑手蹑脚的走到厢房的门口,看到房门大敞,里面的粉光正在慢慢消失。
白沐尘小心翼翼的朝屋里探头,湖上沁人的风撩起了轻盈娇贵的纱幕,透过绣着并头莲的绢素折屏,他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人影,他悄悄挪近屏风,心头有些做贼的紧张感。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屏风后面的人背对着白沐尘的视线,那个人全身上下不着寸缕,他把长长的黑发全部挽到一侧肩头,露出光洁白皙的后背,他的皮肤好像在发光,晶莹的闪光仿佛是冬日冰雪外的那层薄霜。
白沐尘耳边嗡嗡,攥着礼盒的手心里全是汗,那丝带被他扯得滑了丝。
那人捡起床上的一件衣服,侧身要套上,他偏头时,白沐尘看到那人明艳的侧脸,还有他眼角下那颗似残英一点的红痣。
“谁!?”
那人喝道。
“啊!”
白沐尘在那人套上衣服彻底回头时紧张感达到了极点,他被自己的脚绊倒,同时拽倒了那个折屏。
砰!
礼盒滚落在地,里面的琉璃眼镜摔出,上面纵横出一道道裂痕。
白沐尘浑身哆嗦着坐在地上看着那个人俯身靠近他。
那张光彩照人的脸乍然近在眼前,白沐尘瑟缩了一下。
“咦?是个小孩子啊。”
那人的衣服没穿好,衣襟敞着,露出大片的胸膛,长长的黑发从他的耳后滑下,有的垂到了白沐尘胸口。
“你也是季家堡的人吗?”
白沐尘一时间非常害怕,是一种不同于对程容玉和舅舅的害怕,不,确切的说是一种恐惧,让他心脏炸裂的恐惧。
他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就跑,被高高的门槛绊个趔趄也不敢停半步,他跑出畅风院,跑出花厅,跑出长廊,他回到客房,啪得锁上门,把头蒙进被子里。
整整一天没有再出过房门半步,他的脑袋里一片空白,都没有思考过后面程容玉发难他怎么办。
在生辰宴当日,白沐尘的舅舅,白宣夜的耐心跌进了谷底,他铁青着一张脸一脚踹开了白沐尘的房门,“你在修什么见不得人的邪术吗,白沐尘?!”
白掌门从后面走来,“你怎么问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