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司机与医生
澄海听见了有人说话,而且一定是对她说的。她把嘴冲着那个车厢前部的小窗子,用自己全身的力气喊:“对——我醒了——现在是什么情况啊——”
她发出的声音并不大,因为她全身都很难受,骨头像散架了一样,声带上仿佛涂了泥水。仅管如此,她还是尽量拉了长腔,希望对方可以听清楚。
可惜在她发出最后一个音节之后,空气中便不再有人声了。澄海等待了十几秒钟,但对方依然没有任何应答,好像也不准备再应答了。
于是她便忍着难受,再次发声:“喂——你在听吗——”又是十几秒,依然没有任何回复。澄海的耳边全是大货车的车头与车厢之间摩擦冲击的“哐叽哐叽”的声音。
澄海想要站起来,把头透过窗子,看一看那边是什么情况。试着站起来一下,从骨髓深处冒出的疼痛直接钻进了她的每一块肌肉。
这样的一股刺激在她的体内横冲直撞,捏扁了她的肺之后又在她的心脏上盘旋。最后这一股刺激冲击到了她的声带之上,使她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尖叫。
声音又传来了:“别动。”这句话明明是一个命令的句式,对面吐出的语气却像是陈述,仿佛是一个人在讲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澄海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全身的疼痛散去后又给她带来了无尽的劳累,使她不想再吐出一个字。她便继续看着那几把剑在她的头上“叮叮当当”地晃动,心里好像也不是那么害怕了。
货车在颠簸的路上行驶发出的巨响,依然在澄海的耳边回荡。澄海身上的疼痛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现在她的全身都是一种酸麻的感觉。
呼吸着粮食浓郁的气息,听着金属碰撞的声音,感受着自己身下的颠簸,澄海甚至觉得自己有点晕车,她原来是绝对不会晕车的。
算了,忍忍吧。澄海这样自己想着。就算我说了自己晕车,对面也一定是不会应答的。就算回答了,他也绝对不会停车,就这样吧。
当一个人的身体被限制住,不能活动的时候,他的大脑会得到最深层、最活跃的思考。如果这一具身体还有些疼痛,那简直就是思考最好的催化剂。
澄海现在的大脑很清醒,转速也很快。但是,她更多的不是思考,而是疑惑——而且是那种不会引起太多思考的疑惑。
“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和“自己将去哪里”是最主要的疑惑,但这种疑惑无论怎么思考,都不会得到一个准确的回答。
这个司机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在自己的心中对自己的未来表示担忧之后,澄海开始在内心小声说起了司机的坏话:这一定是一个消极、怠工,拿着很少工资,心中总想着报复社会的司机!
澄海大约胡思乱想了十五分钟之后,颠簸的感觉渐渐地停止了,剑晃动的幅度也逐渐缩小了,只有粮食的味道还在空间中漫布——大货车应该是停下来了吧。
小窗又一次被打开,那个无法让人喜欢的声音又传来了:“别动,耐心等会儿。”之后便是剧烈的摔门声和一阵渐行渐远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