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再来看她，这个模糊的时间，是多久呢？
一年、两年。
叛逃后为了保护和拯救还在审神者那里受虐待的弟弟们，同时也让暗堕之身的自己存活下去，有多少的事情要忙呢。
忙到足以将自己的承诺，抛之脑后。
总是对自己说，没关系的，鲤不会怪你的，晚一点去也没什么。
渐渐的，就真以为没关系了。
是等待的人痛苦，还是被等待的人比较痛苦呢？
再次踏上这片红枫林的一期一振不知道。
抚摸着手臂上因暗堕而长出的骨刺，向熟悉的湖泊走去。
树上的枫叶红了又红。
人鱼披着一身月光，侧坐在石头上，月色太朦胧，令她美丽的鱼尾有些看不真切，只能看到一片火红。
“鲤！”
他叫她的名字，然后看到人鱼有些诧异的回头，刹那间，她那双金色的眸子充满欢喜。
人鱼没有说话，对他绽放出一个笑容。
每天晚上都在这里等待他的到来吗？
一期一振感到有些愧疚，但并不多。
暗堕后的付丧神感情也会比较淡薄。
但接下来发生的这一幕，则令他感到了久违的震惊。
人鱼灵活的从石头上跳下来，跑到了他的身边，邀功似的在他面前转了一圈。
她腰间缠绕着飘逸的鲛绡，水红色的薄纱下赫然是一双人类的腿。
人鱼少女并没有在意他暗堕后外表的变化，光着脚踩在铺了一层落叶的地上，高兴的看着他。
“...这是，怎么回事？”
如同被人扼住了喉咙，他的声音嘶哑。
人鱼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这使她精致的面容沮丧了一瞬，但很快她就又开心起来，牵过了他的手，想他的掌心上写起字来。
我用声音跟路过的神明换了双腿，一期殿下为我高兴吗？
人鱼圆润好看的指甲上还涂着鲜活的红色，轻轻的划过敏感的掌心。
她用那神明也为之动容的声音，换了人类的腿。
身上在来之前特意处理过已经痊愈的伤口隐隐作痛，一期一振的手掌收紧，握住了人鱼那比他要小得多的手，在对方那双金色的眼眸不明所以的看过来时，又缓缓的放开了。
请让我跟随您吧，一期殿下。
她继续在他掌心写到，金眸却紧张的看着他的眼睛，仿佛是在说，已经不想再孤独的等待了。
一期一振闭了闭眼，将所有复杂的思绪都压下，只余下理智和冷漠。
“就算你换了腿又怎样，还不是一条半人半鱼的怪物。”
是和童话里说的一样吗？
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般疼痛。
他睁开眼睛，听见自己如此说到。
“我要你，有什么用？”
长着骨刺的暗堕付丧神强忍着不耐烦的冰冷神情倒映在那双逐渐漫上水雾的金色眼眸之中，几乎将人刺痛。
在这样的眼神里，人鱼放开了他的手。
一期一振仿佛没有丝毫留恋的转身。
“一期殿下！”
他再次听到了她的声音，脚下却像生了根似的，站在原地没有回头。
“我很有用的...”
人鱼跌跌撞撞的追了上来，从后面紧紧的抱住了他的腰，带着哭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放开，回你的水里去。”
他也...不会再来了。
暗堕刀剑冰冷的身体没有丝毫温度，令人鱼方才积攒的所有勇气都冷却了下来。
薄凉的月色下，人鱼再次松开了手，异常安静的退回了湖里。
这种异常，使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一期一振深感不对劲的猛然回头。
已经没有鱼尾了的身体一寸寸的没入湖中，仿佛是要在水里溺死的人类一般。
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湖水快要将她整个人淹没的时候，青年有力的肩膀，将她整个捞了起来。
“没有尾巴了，在水里就不能呼吸了吗？”
发色几乎与深蓝的湖水融为一体的青年腰肢没入水中，抱着她问。
是在担心他的弟弟们会没有人照顾吧。
才不是，才不是在担心她呢。
人鱼轻笑，笑得连眼泪都流了出来，红色的泪珠滚入湖水中不见。
“如果殿下的弟弟们，不需要我照顾了呢？”
“什么？”
他明显一愣，没有跟上人鱼跳跃的话题。
“一期殿下......”
“是不是，世上的人都是这样，连自己承诺的事都可以，随意收回......”
人鱼喃喃到，她的声音很轻，后半句犹如鸟羽落地，轻得令人听不见。
她的目光徒然变得很遥远，似乎穿过了他，穿过了湖面，看到了另一个人。
“我早就知道......”
人鱼的手轻轻的抚上他的面颊，表情美好而梦幻。
“你，不是我的一期殿下......”
她修长的双腿开始变成泡沫，慢慢的往上蔓延，带着灵力的泡沫向着周围扩散。
他以为，她永远都不会知道。
一期一振闭上了眼睛。
人鱼的身体在他怀里渐渐变得透明，然后散成美丽的泡沫。
那枚从她指间落下、青草编成的戒指似乎有生命一般，被流水送入他的手中。
湖底那些不明所以就突然被灵力包裹住的短刀们随着泡沫浮出水面，安稳的被转移到了岸上，然后随着一阵樱花花瓣的散落，而化为人形。
他们看见，樱花飞舞中，漫天的泡沫升在半空里，聚成少女的模样，拥抱住了身上被纯粹的灵力净化、正在脱落骨刺的水蓝发色的青年，然后消失不见。
恢复成暗堕之前模样的一期一振站在水里，摊开了手。
那枚草编的戒指内侧，用灵力清晰的刻着几个字，映入金色的眼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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