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问题,没问题,客官您里边请,要酒要菜都行,小店什么都有,什么都有!“掌柜的此时已是睡意全消,蹦跶得比兔子还欢。
“菜就不用了,我只要酒,把你们这里最烈的酒拿出来!”
男子神情冷峻地走进酒楼,在靠窗的桌子前坐了下来。
这半夜三更拿着金子出来喝酒的独行怪客不是别人,正是杜正清。因为这个时辰城门早已关闭,无法出城,他又不想用什么非常的手段翻越城墙,以免事有不顺反而引人注目,所以他早就想好,在这个离城门最近的地方喝酒喝到天亮,等城门一开,他就出城去劲松崖实施自己的死亡计划。今晚,洛嘉会设法留住云桑馨泽,没有人会知道他一夜不归,等知道的时候……一切,就已经都结束了。
这是他在人世间停留的最后一晚了,陪伴他的,就只有这个酒坛而已……看着掌柜的把酒送上来,杜正清轻轻道:“多谢了,你去休息吧,喝酒的时候,我喜欢一个人。”
一锭金子买坛酒,连菜都不要一个,也不用他伺候,天底下竟有这样的好事!掌柜的乐得眉开眼笑,应了声“是”便屁颠屁颠回房睡觉去了。
怔怔看着掌柜欢喜离去的背影,杜正清扬唇扯出一抹凄清的苦笑,随即捧起酒坛狂饮了三大口。烈酒和着苦涩的泪水一起下咽,刀子般割刺着他的喉,烈火般烧灼着他的胃,但与心底那凌迟般的剧痛相比,他早已不觉得这是痛苦,此时此刻,他只想彻底的麻醉自己,来一回真正的醉生梦死。
“一个人喝酒多寂寞,不想找个人陪你吗?”忽然,一个微颤的娇柔女声劈头响起。他的心猛然一震,捧着酒坛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承秀,是承秀的声音,他死都不会听错,可是,这怎么可能?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慢慢放下遮住视线的酒坛,慢慢抬起头来,他看到一身杏色衣衫的承秀就这样俏生生地立在他面前,幽怨的目光深深凝在他脸上,一双星眸迷蒙如笼着轻雾的潋滟秋水。
见他愣愣地瞧着自己说不出话来,承秀柳眉一挑,缓缓朝他逼近过来:“很吃惊是吧?那么,你说说,看到一个明明可以光明正大来找我的人,偏偏要易容改装混进宫来,偷偷的来,偷偷的走,不肯对我承认他的身份,我又该有多吃惊!”
“你……你知道?”杜正清的呼吸急促起来,活像个傻瓜似的瞪着他,“当时,你就认出我来了?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不揭穿你是不是?揭穿了你,如果我父皇,我哥哥追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会说吗?是不是又要来如果我们逼你,你就不惜一死这一套?我们杨家虽是皇族,却不是仗势欺人的人家,我杨承秀虽然有父亲有兄长护着,可是我自己的私事自己会解决,不需要任何人给我撑腰!”
承秀的声音并不大,但说得字字清晰,字字铿锵,仿佛舌尖上跳出的每一道声线都带着火花。杜正清心虚地往后缩了缩身子,却被她毫不客气地紧紧抓住了肩膀:“王太医说的话,我都听到了。那药是你让他送的?连太医都诊断不出我得的是什么病,更配不出什么对症的药,你怎么会有药?你得了药不直接给我,却偷偷摸摸逼迫王太医送来,又偷偷摸摸跟进来看我,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是因为心乱的缘故吗?他竟然大意到这个程度,被承秀跟踪了也不知道。承秀如今的武功虽已大胜从前,但还是不及他的,在正常情况下,他不应该察觉不到。杜正清暗自懊恼不已,但事到如今,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我……”按理说,他的反应也不算慢的,可面对着眼前这张铭刻在他骨髓里,时时刻刻牵痛他心扉的秀丽面庞,他竟是头脑一片空白,连个谎都撒不出来。
“你不说,那我来替你说。在国宾传舍过夜的那个晚上,你是去找煜凌公主了对不对?我的病,和她有关是不是?你从文舒别苑搬进国宾传舍,究竟是为了公务还是其他什么原因?那药到底是怎么来的?为了得到它,你究竟做了什么?不会是……出卖你自己换来的吧?”
其实,承秀得到的那些线索并不能直接推出这样的结论,这只是她自己的猜测,因为她知道杜正清性子骄傲,向来最受不得羞辱,所以故意把话说重了些,以便激他说出事实。没想到,一听这话,杜正清脸上的血色霎时间褪得一干二净,青筋暴起的双手捏得格格作响,一双本就布满红丝的眼睛,更是瞪得仿佛要滴出血来一般。
他这面无人色的样子惊得承秀下意识地松开了抓住他肩膀的手:“杜大哥……”
话音未落,只见杜正清身子一颤,已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溅得她的前襟殷红一片。
“杜大哥,杜大哥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见杜正清吐了血之后,身躯又渐渐委顿下去抖作了一团,承秀不禁魂飞魄散地紧紧抱住了他,又痛又悔地泣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胡说八道气你的!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你不想说就算了,我再也不问了!你还能走吗?我陪你去看大夫……要不,还是你在这里等我,我回宫去找人来接你……”ァ78中文ヤ~⑧~1~ωωω.7~8z~w.còм <首发、域名、请记住
说着,她正想转身出门,杜正清却挣扎着站起来,一把揪住了她的衣袖:“不,秀儿,别走……”
这些日子以来,他先是被云桑馨泽气得吐血,接着又被小惠刺伤,为了接近云桑馨泽,他又刺了自己一剑,后来那些日子里,他强忍着痛苦与屈辱在云桑馨泽面前演戏,满心的郁结更是时时刻刻摧残着他的身体,最后,为了得到解药,他整夜逆行真气,又割伤手腕流了不少血。经过这一连串的折腾,他的身体已是千疮百孔,若是一般人,早就卧床不起了,他是靠着洛嘉给的药才强撑到了现在,但那药治标不治本,只能帮助他在短时间内振作精神,却并不能调理好他满身的内外创伤。
刚才,他在情绪极其低落的情况下狂饮烈酒,此时,再听到自己心爱的女子亲口说出自己这辈子最引以为耻的事情,这好比是瞬间点燃了他体内所有隐患的导火索,让他那已如树干般被蛀空的身子瞬间崩溃。吐出那口血以后,他只觉自己全身的精气都在涣散,这种感觉,就和当年薛敬德下在他体内的慢性毒药突然发作时一模一样,一样带着毁灭性的摧残,透着绝望的死气。
仰头看着承秀神情焦急的脸,痛苦喘息着的杜正清心中一片慰然,原来,她还是关心他,在乎他的,这样就够了……他虽然不懂医术,但多年的杀手生涯让他对生死有着超乎寻常的敏感,他知道,自己这状况,恐怕已是活不久了,他本来就是要去寻死的,能死在她身边,死在她怀里,这岂不是最好的归宿?
“不要……我不要看什么大夫,已经……没有用了……”死死抓住一脸错愕的承秀,他依恋地,颤抖地抬手环住了她纤细的腰身,“我做了可耻的事情,这是……我的报应,我不怨……任何人,只求你……留下来……陪我……最后一次,不要让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这里……”如遇断更,未更新,可到新站www.yumitxt.com(玉米小说网)查看最新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