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深陷于死寂的黑暗中,听不到也看不到。她不知道自己在哪儿,甚至想不起自己是谁,要做些什么……就像是刚刚出生的婴儿,懵懵懂懂的。她试着往前走,却始终无法找到“路”在何处,走啊走啊……最后都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迈步了。
巨大的疲倦与无望令她想放弃了,但又有什么事物在叫喊着,提醒着自己绝对不能倒下——她隐约觉得还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所以不能停下脚步,不能就此放弃,不能被黑暗吞噬!
她好似在黑暗中艰难前行了万年,愈发的寸步难行了。又拼尽全力迈了一步,却踉跄着失了力气,栽倒在地。眼前黑漆漆的,她也不知自己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只知道真的撑不住了,心中连沮丧、怨愤、不甘的情绪都没有了,安静着等待终结。
忽然,死地中出现了生机。
“风音……”
有谁在温声呼唤着她,一声接着一声,从模糊到清晰,一点一点拖曳回了飘远的意识。
黑暗中惊现一道夺目的亮光——那是一只努力扑扇着翅膀的薄绿蝴蝶,每扇动一下蝶翅,就撒下一些星光,漆黑一片的地方很快就被光明洗涤。
蝴蝶飞到少女眼前,轻轻地落在她的额上,那道在远处回荡的声音倏然近在咫尺,再次温和地唤道:“风音,回来吧。”
尾音落下,蝴蝶消散。
眼前白光一闪,意识被风缠绕着一路往上飞去。
风音猛地睁开眼睛,剧烈地咳嗽起来,黏腻甜腥的血不断溢出嘴角。
昏迷中五感尽失,此时一醒便觉得全身都在疼,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疯狂地冲撞着,搅得胸口气血翻涌,五脏六腑都好似被生生捏碎了,眼前也罩着一层血色,根本无法视物。
风音痛苦地喘息着,豆大的泪和汗接连从脸上滑落。
有谁在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一阵阵凉意随着他的动作浸入身体内,体内灼烧的疼痛也渐渐被这凉意浇灭。风音得到了一线喘息之机,渐渐地停止了咯血,聚拢了一些意识。
她感觉到自己倚靠着的身躯不再那么紧绷了,抚摸着背部的手也转而搂住了肩膀,嘴角处又有冰凉的手指贴了上来,仔细为她擦拭着血污。
他是谁?
有那么一瞬,风音无法确认。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所依赖的人是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的。
在这个世界上,会来拯救她的,只有温柔的神明大人。
不知从何而来的悲凉攫取了心脏,痛得风音几乎又要重归黑暗。
但她撑住了,不顾喉间刀割火烧般的疼痛,沙哑地唤道:“连大人……”
她气若游丝,声音几不可闻。
“我在。”但一目连回应了,握住她冰凉汗湿的手,放轻声音,安抚道:“没事了,不要害怕。”
已然清醒的风音根本无法轻易安抚——因为她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态有多糟糕。控制不了的负面情绪充斥脑海,又牵动着五脏六腑,令剧痛重燃,撕扯炙烤着身体,她差点又发出崩溃的哭叫。
她不能死,绝对不能死!小彩还在等着她!
风音急促地呼吸着,张着口想要说什么,却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咽。
一目连感受到怀中之人的恐慌,将她又搂紧了一些,摩挲着少女颤抖的手,低声道:“冷静,不要害怕。我会救你,你不会死的。冷静下来,风音——”他的下巴挨着风音的发顶,不断呼唤着她的名字。
风音绝望地哭泣着,理智已经被死亡的威胁击溃了,无暇去细想和兼顾其他。此时,一目连就是救命稻草,风音舍弃了所有顾虑和坚持,语无伦次地求助着眼前的神明:“连大人,请您、救救我——我不能死,不能死……”
——是“不能死”,而不是“不想死”。
一目连敏锐地察觉了风音话中的含义,安抚的话语不由停了下来。他沉思片刻,凝睇着眼神涣散的风音——这个祈求活命的孩子。
他眉心紧皱着,神情十分严肃,冷静地问道:“风音,如实告诉吾——你是要就此解脱身处尘世的痛苦,还是要在苦痛中艰难地挣扎着活下去?”
“活!”风音本能地抓住了这个字眼,其他的话根本没有听进去多少,也就更不可能思考其中的含义。她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向神明祈求着:“我一定要活下去,必须活下来……无论、无论怎样……我都还不能死!”
一目连沉默半晌,眼中倏然闪过一丝悲哀,叹息着松开了风音的手。
黑暗破败的旧屋中,一目连仅剩的左眼泛起幽冷的寒光,那是属于妖物的、令人胆寒的眼睛,可其中仍然隐藏着神明的怜悯与温柔。
他压低声音念着神秘的咒语,缓缓抬起已经长出尖锐指甲的手,锋利的风刃划破了掌心,温热的血从伤口流出,顺着指尖滴落而下,染红了少女苍白的唇。
风音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唇,唇齿间散开浓重的血腥味,却并未令她反胃。
妖血蛊惑了人类。
她眼中只有他了。
“吾应你所愿。”
“风神连以真名之力,与伊予田风音结契。”
“吾将力量赠与你。”
神明郑重地呼唤道:“——风音。”
有什么事物紧紧缠绕住了灵魂,带着熟悉的、属于一目连的气息。
风音发出一声幼兽般的呜咽,被其生拉硬扯着沉入黑暗。
灵魂好似处于汹涌的海浪中,随着风浪在起起伏伏,时而如堕入冰海,时而如掉进火海,忽冷忽热,难受至极。但一目连如松似雪般清冽的气息一直围绕着她,安抚着不安,缓解着不适,慢慢地将她带入了宁静无波之处。
一目连看着昏睡过去的风音,为她擦了擦脸上的汗泪,心中稍安。
这时,已被他收入袖中的刀疯狂地震颤起来,发出了野兽般的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