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清月朗,又是一年十五夜。
遥忆当年,竟是恍若隔世,此时的心境已然不同了。
妄念,当真是最要不得的东西。
与神明相伴的日子,有时会如白驹过隙,有时又会度日如年。从七夕到中秋,短短一月却如此难熬,每日都在疯狂和理智中挣扎。河神和巫女的爱情似乎对她影响很大,但风音清楚知道自己的心思,不过是找个借口想要宣泄出口罢了。
她轻轻眨动着眼睛,不再去看皎洁的圆月,慢慢地看向了身旁的一目连。他很快察觉了风音的目光,也低下头看向了她,却被其今日格外有神发亮的眼睛看得一怔,微微笑着歪了歪头,似在疑惑地询问。
翠绿的眼睛震颤了一瞬,渐渐坚定起来。
风音温婉一笑,语气甚是认真:“连大人,请容我去去就来。”
一目连不解她此时的郑重,笑容未变地颔首应允,凝望着少女离去的背影,直至再也看不见。新鲜果物散发着清香,大家的笑闹声就在耳边,高悬的明月仍然美丽……一目连却无意再赏美景,有些心不在焉,不知不觉又摩挲起小臂上缠着的编绳。
一旁的玉蝉见状,似有所觉地收敛了笑容,也找借口离席了。
古笼火看着玉蝉急匆匆的背影,好笑地哼了一声:“去找阿风大人就直说,你个离不开主人的‘小孩子’!”说着,他灵活地挪动了一下身体,躲过了玉蝉朝他脑门扔过来的脆果,做了个鬼脸。玉蝉瞪了古笼火一眼,没有再和他多闹,很快不见了踪影。
一目连收回了飘远的心思,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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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的房间内点着数盏烛灯。
镜中照出的容颜与数十年前没有区别。
人是当年的那个人,镜也是最初的那面镜,但照镜的目的截然不同。
风音目光复杂地看着镜中的自己,那张脸不安又纠结,眉心凝着沉重的忧虑。她白皙的手收紧又放松,来来回回地触碰着冰凉精巧的瓷盒,掌心渐渐汗湿。那日人神一起消逝的场景不断被她回想起来,惧怕和悲伤逐渐填满心口,却又莫名给予了勇气,她最终还是打开了瓷盒的盖子。
朱红的口脂灼了眼,纤细的指尖轻轻一挖,颤抖着点上了苍白的唇。
半掩的门扉外,有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离去了。
方才的热闹烟消云散,此时院中静谧得可怕,孤独的神明坐在原地,垂眸望着茶碗中明月的倒影,恍惚间竟然生出这一切皆是幻梦之思。但木屐清脆的声响渐行渐近,唤回了神明缥缈的意识。他回头循声望去,却是一怔,持碗之手颤了颤,已然冰凉的茶水洒出些许,搅碎了月影。
少女身着繁复的无垢白衣,绾起发髻,发丝间藏着一只早已不鲜艳夺目的碧绿蝴蝶,手持一把坠着流苏、绘着山樱的木扇,一步步走得小心缓慢,却是坚定地向他走来。
她近到身前不远处,神明忽觉喉间酸涩,一时竟不敢直视少女的眼。
但少女已先低垂了眼帘,耳尖略微泛红,紧握着手中的扇子,轻声问道:“连大人,玉蝉君他们呢?”
一目连借此看向了他处,回答道:“玉蝉说发现了好玩的东西,带着古笼火和龙去瞧了。”
“……这样啊。”
风音低低地应了一声,站在原地握着手中的扇子,愈发紧张了。
一目连也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