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音惊诧地与少年僧人对视,片刻后对方便有礼地避开了目光,再次询问道:“施主,您还好吗?”
他平缓冷静的声音令风音回神,疲惫的脑子疯也似的转动起来。
据她所知,确有酒吞童子在成妖前是和尚的传说……那么,这究竟是由她而生的幻境,还是……酒吞童子也被牵连进来了?
意识到这种可能的风音脸色突变,焦急让虚软的身子有了些气力。
她启了启唇,试探道:“……酒吞?”
女子虚弱的声音混杂在雨声中轻不可闻,但少年僧人却听得十分清楚,像一粒小石子掷入水中,向来古井无波的心似乱了一瞬。但也只有这刹那的异样,他很快就定住了心神,眼中仍未有任何情绪,只眉心似因异常而微微皱起。
他答:“施主所唤何人?我乃伊吹山神子。”
……神子?
风音暗暗在心中重复了一遍,愈发觉得不妙的猜测是真的。
她恐慌焦灼,想着为何强势防备如他也进来了,看样子似被困住了?又越加警惕,身处这个还摸不清状况的“幻境”中,风音不敢也不能相信任何事物了,包括眼前这个“酒吞童子”。
风音咬牙试着站起来,离开这个陌生的酒吞童子的怀抱。
自称神子的少年僧人见她要起身,也未有阻拦帮扶,只松开了手,静静地看着女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踩着岸边湿滑的石头,踉跄着与他拉开一段距离,澄澈的眼中始终平静无波。
这一次起身仍是勉强,风音只觉头重脚轻,眼前发黑,耳鸣不止,还有什么细碎的杂音混杂其中。
她甩了甩昏涨的头,快速眨着眼睛让流到睫毛上的雨水落下,以便能清楚地看见眼前的事物。
全身的骨头都在酸痛,连呼吸都会感到一阵疲软酸麻,像是大病了一场。
风音知道以现在的身体状态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便憋着一口气想要使用强力破开幻境,颤着手摸向了腰间,却是忽然一怔,垂眸瞥过腰间,顿时瞳孔震颤,慌上加慌。
短刀不见了。
而且,她此时穿着的也不是巫女服,而是当日在大江山醉酒跳舞时酒吞童子幻化出来的红衣——原来方才醒来后随着动作隐约响起的是铃铛声,并不是与耳鸣一同带来杂乱之声。
如此,更能确认是酒吞童子所生的幻境了——她不觉得自己对那晚有何执念。
风音尽力保持面上平静,抬眼看着站在原地的“酒吞童子”,一时想不明白。
她试着去调动灵力,然而根本无法使用——不过又能感受其存在,好像只是被什么限制了。
灵力无法使用,弓箭无法召唤,海纳袋和短刀一样消失了,现在她没有任何可以倚仗的东西,用来防身和破局,可真是糟糕到极点了。
风音的脸色无法控制地难看起来,接连被超出意料的发展打击着心神,眼冒金星。
但她强撑着,定定地看着“酒吞童子”,想不通索性开口问道:“酒吞童子,你在想什么?你在困扰什么?这里能困得住你吗?我都脱出幻境了,你为何……?大江山,还在等你。”
然而言语的刺激并未让少年僧人有何波澜,只有在提及大江山时他拨动念珠的手顿了顿,却仍未如风音所愿醒转。
他平静地解释道:“施主,您可是认错人了?我并非你口中的‘酒吞童子’,亦不知您的言语是何意?您莫要急怒,平心静气与我说来,我或可助您。”
风音盯着那双冷静又淡漠的眼睛,没能被其安抚,反倒是愈发焦虑了。
若真如她所猜测的是深陷“幻境”,那么从现在她和酒吞童子的衣着样貌和此前经历来看,恐怕陷入幻境的只是灵魂,肉身还是在外界的。此间与外界的流速不好说,也许是与他们在幻境中消耗的时日一样,也许不一样……但这现下都不是重点了,重点是他们在外界是否还活着?
源茜要是乘机杀了他们岂不完了?若是她另有图谋,不杀,那么“失踪”也会令大江山和神明察觉不对——风音站在源茜的角度想,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极小,最有利的选择当然是在她和酒吞童子陷入幻境昏迷时,干脆利落一刀杀了。
她之前以为只是自身涉险还不是那么着急,现下意识到自己连累了酒吞童子,又急又气,一时急怒攻心,胸口绞痛不止,呼吸急促着似是喘不过来了——此时,天也极不给面子,“轰隆”一声响雷,惊得风音浑身一颤,双腿一软,再难强撑,向前栽倒过去。
女子红衣上坠着的金铃沙沙作响,伴着她倒下的身影竟一瞬比雷声更响亮。
出尘的神子只觉眼前晃过一道火光,带着炙热的狂风撩动了平静的湖面,许多看不清、抓不住的事物飘过眼前,豪放的大笑声、无奈的抱怨声、兴奋的欢呼声……山中总是那么热闹,那是远比金铃脆响更摄人心神的事物——他真正在乎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