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地平线上雾气弥漫，孤独感一直萦绕着格拉芙特，他一个人来到海边。

    沿着脚底的碎石通路一直向前，地势逐渐变得广阔，海边的红树林透露着缺少生命的怪异宁静感。狭长的峭壁在道路尽头迎来终点，断崖坍塌一般汇聚在地面，其中一条从悬崖上雕刻出来的险峻小路，正是通往瞭望塔的。

    “唔，这是什么？”

    他低下头，看见草丛中掉落的刀鞘，便隔着灌木开始翻找。

    “沉甸甸的……有点重啊。”

    他将捡到的刀鞘放在手心，那是一把乌黑色的刀鞘，比标准的刀要稍微长一些。

    为什么会掉在这里呢？

    天空中垂着一片浓密低沉的乌云，格拉芙特听见穿过草丛的脚步声，匆匆忙忙的回过头，面前的人有着金绿色发鬓，温柔的感觉……似曾相识，让格拉芙特想起了春天的嫩芽。

    “这个是你的吗？”

    “啊，被你见到了吗？”他似乎是巡逻人员，见到自己，稍微有些惊讶的样子，那双嫩金色的眼睛就像猫一样，“是十多年前弄丢的……居然被你捡到了，真稀奇啊。”

    “说起来，你不像是防线的人员呢。”面前比自己稍高一些的金绿色宝石如此说，“未登记人员不允许随便出入，你快回去吧，今天的人手有些不足，一个人待在这太危险了。”他觉得面前的墨黑色宝石有些眼熟，但一时又说不出来在哪里见过。

    “好，好的……”石墨收拢肩膀，没有移开视线的点点头，“我一会就回去，你先忙吧。”

    “谢谢你帮我捡回刀鞘哦。那么，我要继续巡逻了。”

    真是个温柔的，像微风一样的人啊。

    不由得让人想起了古露德，黄金大人……但他们也有些不一样。

    那个巡逻的前辈身影消失在远远地地平线上，沙滩上的脚印被冲刷不见。

    但格拉芙特并没有往回走，而是在巡逻的金绿色猫眼石看见那离开后，观察四下无人，便继续踏上前往海岸的路。

    石墨从未到过这里。他继续往前走，渐渐看不见同伴活动的痕迹了，面前的风景只剩下一望无际的海洋，他沿着狭窄的碎石路径走向沙滩，格拉芙特看见，海水在视野尽头好像与天空连接，头顶强烈的阳光不断蒸腾海水，蒸汽又融化于未知大大气层和神秘的天空里。

    而海水侵蚀着陆地，沙滩边缘有几块爬满青苔的岩石，山峦在头顶变成模糊的轮廓，格拉芙特小心翼翼的沿着西部走去。

    “这里看起来没有人……”

    说来奇怪，今天的海岸居然没有人驻守。格拉芙特在此之前从未来过海岸，但听黄金还有铝说，每天在海岸防线之间都会派人巡逻，提防并寻找海兽的踪迹，除非人手不足。

    石墨看见了旧瞭望塔，附属于一块巨大的悬崖，已经被泥沙堵塞衰败，基座也已侵蚀殆尽，只能隐约估算出昔日旧瞭望塔的轮廓，那是曾经与极为危险的大型海兽战斗后，留下的残骸。

    “已经没有人驻扎了。”

    风声很寂静，脚底的沙漠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青白色，从沿岸深入大海，再往前是一片满是碎石的开阔地带，在开阔地裹挟着泡沫的浪花深处，似乎是这附近唯一的深水区。

    “啊，找到了。”

    现在的潮水位很低——至少石墨是这样认为的，他看见被海浪冲洗的沙滩，从中裸露出一块黑色的碎片，便立即从篮子里拿出工具，向下挖掘。

    他从砂砾里找到了微小的墨腺残片，用海水冲洗干净后放进篮子里。砂砾中还有一个色彩斑斓的贝壳，在阳光下呈现出流光溢彩的幻色，石墨也一同放入了自己的篮子中。海水是凉凉的，那些墨腺和贝壳被冲的到处都是，石墨就蹲在地上一个一个挖着。

    “海边好像也没有那么危险啊。”

    挖着挖着，格拉芙特如此感叹道，微风吹过，他将自己的鞋子脱下来摆在沙滩上，小心翼翼的沿着海岸边走去，这是他第一次来到海岸线，在过去，黄金从不允许他来——因为太弱小了。

    太羸弱了。

    石墨如此想着，面前的海风平静，只有无边无际的海浪声令人感觉舒扬。但更多的是一种沉重，就像浓厚云层里落下的雨滴一样汹涌，他反复在心中品味着他们的话，因为……太弱小了，显而易见的事实。

    “每个人都那么说。”

    沙地便杂草丛生，而断崖边是倾塌的废墟。这地方显得无比萧瑟，在海风日复一日的吹拂下边的寒冷，因为洋流的侵蚀而显得刻薄，这片沙滩弥漫着荒芜、孤独的气息，就像被抛弃了一样。

    格拉芙特常忍不住认为，自己或许也是被抛弃的那个。

    ‘真不明白这有什么意义，明明大家都在忙着，为什么不再努力点。’

    ‘其实，说真的……他就消失了也对我们没什么影响。’

    所有人都是这样想、这样评价的。石墨散漫的视线落在远方的海浪里，海是十分清澈的深蓝色，于是他弯下腰，又捡起一块落在地上的墨腺碎片，发现那藏匿于面前，几米开外的海水中有着极为茂密的海草，阻隔了一切视线。

    ‘因为你太弱了啊，没想到那个是你的，毕竟没有想到过你有一天会帮忙。你不是在记录会议吗？’

    那些声音无法被遗忘，好像梦魇一般在格拉芙特耳边反复出现，但他其实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一切都是弱小和脆弱的错，弱小到没有人想过自己改变，也不相信自己能改变什么。所有人，几乎所有人——只想自己一直这样没用下去，阻断自己进步的机会，然后嗤笑自己一无是处。

    已经到了下午，不知为什么今天的海很安静，风声的低语越来越轻，海洋看起来十分安宁，海藻遮掩了可以透往水下的视线，石墨并没有察觉到异常。

    “算了，别再想那些事了。”

    可惜呢，可惜呢，悠扬的风声和灿烂的阳光，今天并没有出现。石墨从滩涂中找到了颜色绚丽的贝壳，或许这些贝壳带回去以后可以做成风铃，或者好看的装饰品，这样一来就可以送给他，他……一定会喜欢。

    格拉芙特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古露德的身影，那个温柔的，令自己心驰神往，魂牵梦绕的影子。

    今天没有阳光，石墨点了点手指，走入浅浅的海浪中寻找那些漂亮的贝壳碎片，只是浅滩的话应该没关系吧？格拉芙特一边搜寻一边想，他翻开砂砾，海水打湿了他的手套和长袜，他见到了很多晶莹剔透的碎片，纷纷收回在掌心，再次仰望头顶辽阔的天空。

    “古露德……”

    他不由得念起那个姓名。倘若有阳光的话，那个人身上所散发出的金色光芒，一定是比太阳还耀眼的颜色。

    那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