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忆却没有力气再思考下去了，她从几个小时前就开始不断地咳嗽，肺部发出不祥的湿罗音。

    生命力正以极快地速度从她的体内流失。

    叶衍知道沈忆怎么了，但是他无能为力——

    高山肺水肿，登山者的致命杀手。

    “沈忆，别睡！”叶衍的声音也很轻微了，饥饿剥夺了他绝大部分的体力。

    “别睡，和我在一起，看着我——”沈忆只能缓慢地转动眼球，目光带着贪恋，看着叶衍的脸。

    “对，看着我，看着我……”叶衍不住恳求，泪珠从他的双眼涌出，在太阳穴下汇成小小的水洼。

    “……别哭……”

    就在这时，叶衍意识到打在帐篷上的风雪声停止了。

    “等着我，沈忆！别睡！”叶衍爬出睡袋，吻着沈忆的额头。

    “……嗯。”

    他来到帐篷外，外面积了近一米五高的雪，山间的雾气逐渐散去，太阳从远方另一座山的山脊上投下光芒——放晴了。

    天地间一片静寂，连雪落声都没有，于是，那隐隐传来的机械声显得无比明显。

    纤薄的四支螺旋桨带着最先进的探测器盘旋在叶衍的头—救援无人机。

    他们，得救了。

    “救援直升机距你地点十分钟，是否有其他遇险人员？”

    叶衍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法以正常音量说出口。

    他只能冲着无人机用力点点头，并比出“还有一人”的手势。

    “检测到峰崩风险，迅速转移其他遇险人员。”

    叶衍心中一惊，他们的扎营地点在马特洪峰北坡，头线距离1500米处就是那倒悬的岩壁。

    每次暴风雪后，瑞士旅游局都会发布马特洪峰雪崩预警，而真正发生雪崩的概率也极大。

    若是岩壁上的雪坍塌下来，根本来不及反应，他和沈忆，还有救援直升机都会被埋在这可怖的大山中。

    他必须要加快速度了！

    救援人员通过无人机引导他把沈忆背到了一处相对坚固的崖边平台上，过厚的积雪造成了很大阻碍，但他别无选择。

    没过两分钟，直升机就来了。

    “快！”

    只有这一个字，悬停在上空的直升机放下悬梯，穿着橙色工作服的救援人员极快地顺着悬梯滑落到平台上。

    “还有力气吗？”

    叶衍点点头，他要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尽量减少救援时间。

    那人把沈忆绑在背后，先一步上了悬梯，叶衍随后抓住了梯子，向上爬去。

    直升机一刻也不能等，飞快地驶离了平台。

    叶衍悬在2500米的高空中，纵使他的心跳声极大极快，纵使直升机的螺旋桨发出更为巨大的噪音。

    他还是听到了那沉闷的一声裂响。

    以吨计量的雪砸在刚才他们站立的平台上，激荡起的气流剧烈摇晃着二百米开外的悬梯。

    好不容易重新掌握平衡，叶衍控制不住地向后看去。

    那是他人生中所目睹的最壮观的一幕——

    从北坡直线坠下的雪团淹没了他们的露营地，而更多的雪找不到着落，化作洪流，顺着北坡最为陡峭的山势滚滚而下；侧面西坡的雪没有北坡这样气势汹汹，却也在上面掀起了一层犹如云雾般的浪涌。

    叶衍的视线看不到南坡和东坡，但他知道，那两个坡也是一样的动荡。

    雪崩过后，灰黑的山体再次显现出来，甚至比之前散发着更为冷酷的金属光芒。

    犹如利器淬火，更显锋利。

    “快上来！”

    头救援人员催促他，叶衍回过神，连忙爬了上去。

    “我们给她注射了地塞米松，情况不会再恶化了，但下去后要立刻住院治疗。”

    叶衍也完全没了力气，他瘫坐在沈忆身边，攥紧了她冰冷的手。

    “……别哭……别哭……”沈忆发出微小的声音，

    直升机上，他听不到沈忆的声音，但从她干裂的唇上，他读懂了沈忆的意思。

    叶衍抹了一下脸，一滴泪水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里。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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