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利安用笃定的语气说：“没人愿意动用正本的力量，甚至长时间保有激活的样品风险也极大，可他们时刻都在培育‘携带者家系’。之前地上地下爆发的激烈冲突距今不过几代人时间，所有故意被放过的、在阳光世界中潜伏生息的半恶魔族群，就是被拿来做感染实验的苗床。如有丝毫机会，能筛选出只携带、不发病的家系，那么人类生存的保障便又多了一重。不过同样，假使有产生了抗体的族群存在，难保地下势力不会倾全力前来抢夺。生物武器总是别扭的东西，频繁用出，自然界迟早会找到免疫方案。反正自有人类前，这世间最古老的军备竞赛就进行过无数的岁月。”

    “我搞不懂，用一丁点液体作要挟，只能看不能用，想叫人送死吗？”狄米崔低垂目光，把扯远的话题拉回现实，“这样看来，高智种的原定计划是把罗伯特?马硕绑上战车，给他一点所谓的谈判筹码，但愿能动摇勋爵的后方。听闻马硕领主近况不妙，可再不济他也背靠坚城，手下兵强马壮……”

    发觉朱利安和狄米崔一块看过来，森特先生只好老实回答：“轮到我们唯有冷处理，尽快把烫手的东西埋起来，别被人发现。至于东西的真假，我只知道一点，打破瓶子的人等于挥剑自尽，以后发生什么他是肯定等不到了。”

    听他匆忙表态，另外两人对视一眼，让杰罗姆很有些做贼心虚。

    自从薇斯帕在领地内住下，狄米崔的冷眼越来越多，言辞中从未提及此事，倒形成了无声的压力。杰罗姆对自己的学生心里有数，这家伙在社交场合的圆滑表演没法当真，而脑子里一根筋的劲头跟他不相上下，短期内休想改变对“第三者”充满敌意的态度，但愿他不会把某些想法付诸实行。奇怪的是朱利安的反应，不仅对杰罗姆揽下来的大麻烦不予置评，还省略了习惯的说教与讽刺，一副“拿你没办法”的模样，主动维持着师徒三人间的平衡。

    杰罗姆?森特感觉心烦意乱，抛开所有阵营和政治的考量，不仅没能松口气，反而对朱利安厚此薄彼的做法颇为不满——我选的老婆您能当成挡箭牌和标靶，现在这份暧昧关系却承蒙您暗中照顾，这么明显真的好吗？若说莎乐美利用了我，薇斯帕难道就不是……

    狠狠刹住脱缰的思维，森特先生收敛起利益场上的冷酷考量，继续思索下去有害无益。做也做了，硬汉子就该闭上嘴，挺胸承担后果。

    “事不宜迟，我去挖坑。”

    随便找个借口，杰罗姆收起危险品和信纸，当真摸出把铲子来。

    “那么我去给信使准备生鱼。”狄米崔也着急要走。

    朱利安忽然想起什么，提醒道：“你的蜥蜴小布，因为好久没人带它放风，前几天它溜走咬死了镇民的一圈羊。总该管管了。”

    杰罗姆做出拍脑袋的动作，拎着铲子离开厅堂。他当然不急于挖坑，转悠着走到了自己的房间，敲敲门才进去。

    烛光摇曳，照在鹅黄色厚窗帘上。薇斯帕趴在他书桌边，点亮烛台翻看他的备忘录。这些天来她迅速了解到狄米崔的立场，于是经常神出鬼没地转移地点，好让两人偷偷相会。如此境况令杰罗姆深感尴尬，仿佛他是带着孩子分居的父亲，面临诸多掣肘之处，三句话里便有两句是难言之隐。

    俯身轻吻一下她额头，杰罗姆先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东西装进锁盒，铲子踢进床底，然后才搬动槭木椅坐到她身边。

    薇斯帕翻过几页，低声念道：“‘近期对西北方山麓林地与河畔采石场的考察进入第二阶段，决定采用破产之家提供的技术，对林场树木资源和方解石、粘土等矿物进行开发，在今后五个月到两年间，陆续建设水泥建材的生产场地和槭树糖浆的提纯精炼设施。’这计划认真的吗？”

    杰罗姆翻出随手刻画的一堆纸张，“算是吧。西边的林地布满白桦树和槭树，虽然本地人有用树液酿酒的传统，但大片树木其实都处于自然状态，唯一一处伐木营地因为盗匪劫掠荒废了很久。这片地我开始就仔细研究过，可开发的不过是木材、石灰而已，运输方面幸好离河岸不太远，可未来前景总是入不敷出。我特别问了破产之家的主管，她教我几个简单的办法，去测量槭树树液中的淀粉含量。只要温差足够大，她能提供什么树瘤菌，据说能长期寄生在相应的树种上，析出甜度很高的特殊蛋白。加工起来也不难，不需要屁股喷火的神秘技术。”

    他再用其他几张画满机械设备的纸，来解释未来要在采石场附近尝试建造的回转窑和煅烧工序，虽说全是现学现卖，这座空中楼阁听上去还挺像一回事。不过话锋再转，就轮到向人借钱的步骤了。

    “据我估算，投入和产出的周期……呃，这部分先略过。我跟你说啊，关键在于，十几个月眨眼就会过去，那些满心打打杀杀的蠢货资源会迅速见底。等他们个个濒临破产时，我们的计划正开始盈利。用不了一年半载，这张桌上的东西会长了翅膀一样离开纸面，直接有成品飞出来……”

    薇斯帕辛苦地忍住笑，礼貌发问道：“水泥和糖浆的成品是？”

    “糖墙，你懂的。”杰罗姆面不改色地说，“到时我把小镇整个用墙围好，里面有粮食，有水泥房，有许多糖。然后把糖浆沿墙外倒下去，快饿死的蠢货们自然会扔下刀，伸出舌头来舔墙，糖墙就成了。”

    幻想一群面黄肌瘦、穿着松垮的翻毛皮甲的强盗两眼暴凸，专注于舔墙的场面，薇斯帕恶心得直皱眉头。本来试图干笑几声，很快却无法抑制，掐着腰笑得合不拢嘴，直到整个人埋首在桌上。

    杰罗姆握着她手，叹口气问：“还撑得住吗？”

    前额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