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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子打完哈欠，揉了揉眼睛，发现箫尺正看着自己。记忆渐渐复苏，星子想起了昨夜灯下的一番晤谈，竟作出了那般惊世骇俗的决定。但此时有大哥在身边，星子也没有太多紧张不安。回想当初被辰旦立为太子前后，朝堂内外暗流涌动，我与他之间更是剑拔弩张，针锋相对。大哥说的是对的，我的父辈祖辈为了皇权不计一切，害了师父，害了大哥，害了伊兰和尼娜，还有许多无辜的人，我自己更深受其苦。大哥密会辰旦，劝他让位于我，又执意立我为储，都是为了避免重蹈覆辙。这不正是我的心愿么？从前我一意孤行，事事妄为，都从不曾退缩过；如今大哥与我同心协力，我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星子怔怔地不说话，也不起床，箫尺看他睡眼朦胧的样子，有一句没一句地与他闲聊。“星子，我走了这一个月，你就一次都没上朝么？”箫尺双手枕头，似不经意地问。暗道，我在天京时，每日五更起三更眠，若有一两日无故缺朝，那帮子呱噪谏官便会喋喋不休，直磨得人耳朵都要起了老茧。而星子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日日偷懒，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他居然还好意思拿什么群臣议论来当挡箭牌？

    “这……”大哥问起，星子有点难为情，“不是的，还是有两三次朝会，也没议出个什么所以然……我实在是不喜欢坐在那上面装模作样，懒得与他们斗智斗勇，朝服穿着也难受。而且，我想着大哥就快回来了……”

    “我回来了，你就可以脚底抹油了么？哼，这算盘倒还打得不错！”箫尺在星子的额头上敲了一下，故作不满地哼了一声。

    星子翻了个身俯卧，将下巴搁在箫尺的胸口上，亮晶晶的蓝眸望着箫尺，带了点讨好的神气，诚心诚意地道：“大哥，是我错了。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别的不说，我都给你找了太多的麻烦。”

    “嗯，算你有点自知之明。”箫尺似乎没好气地道，“天京没什么大事，我先在这里待着，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但你可别老想着偷懒。”

    “星子不敢了，从明天开始，我就好好地当班，把各种事情料理清楚，再交给大哥。”星子乖巧应道，却似乎心有不甘，叹了一口气，“大哥，有件事情，我始终想不明白。”

    “什么事呢？”箫尺随口问道。

    “大哥，不是我想偷懒，只是……你知道，我当着色目的国王，纯粹是挂名而已。除了色目复国的时候，我下过一纸复国诏书，然后任命了色目总督和一些重要官吏外，就没做过别的什么了。而且即使是这些事，也都是伊兰拟好了草稿，我照猫画虎抄上一遍。”箫尺虽然早知道星子是色目的国王，但星子依仗西域外援，维持国内隔河分治的局势，又怕卓娅遭遇危险，自然不会向箫尺透露任何细节。箫尺虽暗中观察打探，但星子甚少与卓娅联系，多少年箫尺都全无头绪。如今恩仇已解，星子方能和盘托出。“我任命的官吏我都不认得，也从未正式见面。伊兰派卓娅与我联络，色目总督虽会按时给我写信汇报国中情况，但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在上京时，常常一年半载见不着卓娅，更不可能远隔万里，对色目事务指手画脚。我空担了国王之名，实则不理事，不议政，更不用说日日上朝了，但色目好像也没出什么大的乱子。”

    星子停了一会，又道：“海外的恒阳国也有点类似。国王虽掌军政之权，但也不是事必躬亲，更用不着日理万机。而恒阳国内由贵族分封，各自管理其领邑，国王若需用兵、征税，都需贵族同意，不能直接对国民发号施令，如此已有数百年。而国王受贵族制约，权柄渐渐缩减。我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在这些国家，国王并不需要大权在握，仍能长治久安，国王亦受臣民爱戴，通常也并无被臣下倾覆之祸。恒阳国现在的女王，虽然遇到过好几次刺杀，但多是精神失常之人所为，或是有人生活不如意一时想不开铤而走险，并非是阴谋叛乱。”星子的语气里多了几分困惑，“但如果换了中原帝国，皇帝若不牢牢地把握朝政，不控制朝臣，或是孱弱无能，不擅统治之术，帝王之道，那么要不了几日，便会祸患临头，自身难保，朝野上下更是风起云涌，稍有野心者便欲取而代之，国家或是狼烟遍地，或是四分五裂。这是为什么呢？”

    箫尺本是赖在床上与星子闲聊，没想到星子竟扯出了如此严肃的话题，箫尺也不由陷入了沉思。他饱读史书，对中原数千年历史了如指掌，更是熟悉历代帝王的行事，但从未深思这个问题，皇帝作为一国之君，要把整个天下都握在自己掌中，这是不言而喻的。自己也不能例外。当然自己运气好，还有星子可以分担，可以开诚布公地探讨这些话题，但如果运气不好，坐在那位子上，一切就只能自己扛着，不能有丝毫松懈。

    箫尺想了一会，道：“若说色目，这倒不难理解，他们认为你是至高无上的天使临凡，是真神的化身，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他们既然笃信这一点，自然会全心全意效忠于你，你是不是国王都没关系，更不用说你是不是天天临朝议事了。至于恒阳国，我不是很了解，他们的国王也是什么天神的化身么？”

    星子摇头：“恒阳国人虽然信仰上帝，但国王与上帝没有什么关系。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国王更不是什么神灵，这与色目的情况不同……”星子说到这里，似想起了什么，“其实，恒阳国倒有点类似西周春秋，各国分立，共同拥戴周天子。恒阳国的贵族也是与国王定了盟约，各安其份。但春秋各国中势力较大者，总是蠢蠢欲动，欲成一方霸主，并不认真对待与天子的盟约。后来霸主纷立，天子式微，大家就渐渐把成王败寇视为理所当然了。而恒阳国的国王和贵族，历代相传，大体能够维持盟约，如果有什么变化，也总是白纸黑字，订立新的盟约，各方即一体遵守。如果有人违约，不论上下，皆能绳之以法，所以能维持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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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箫尺想起苍冥与恒阳国建交之时，两国之间为了一纸盟约商谈了许久，有过许多争执。当时自己也是颇有顾虑，一是怕文字中会有陷阱，二是怕就算对苍冥有利，但薄薄的一张纸，实力强大的恒阳国未必会严格遵守。但建交后这几年，恒阳国确实诸事皆以盟约为准，少有例外。原来他们国内贵族与国王竟也是白纸黑字地缔约，与他国打交道，重视契约也就不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