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屁!”日昇立马相冲道,“药谷规矩!身不明者可不治,不敬医者可不治,生恶念者可不治,存恩怨者可不治,屠人命者——可不治!”
青稞又一袋子金条砸药童脚下,“第十二条,念。”
“药谷第十二规,凡入谷寻医者,诊金与命同价,身贵需多银钱,家贫则劳相抵。”药童怯怯地瞄了日昇一眼,确认他未有阻拦的意思,便继续道,“若有以倍银钱相缴者,可纳入特殊名单,施以优先看诊之权!谷中配药一律对折!且无需恪守前十一规!”
青稞满意的点点头,又又往药童面前砸去一袋子,扭头看向正气得咬牙切齿的日昇,相当挑衅道:“定金,人若治好了,再给你整个赴安京半年的税收。”
药童:“!!!”谷主快出来看土豪!
时隔数年,药谷终于又迎来了位大主顾!
正为秋冬年前的大采办预算不够发愁而被迫精打细算省吃俭用的药谷一众听闻此消息后纷纷喜极而泣、奔走相告!
自国战乱起,江湖也变得不甚太平,再来药谷寻医的几乎全是些避难灾民,他们天天倒贴药粮进去,以致后边儿连自己人都少食寒衣,不得不大肆派学成弟子出谷谋寻出路好反哺谷中。
直至去年大一统,灾民散去,财客渐增,他们方回暖于吃穿不愁的状态。
却也不复曾经的阔绰。
青稞的到来简直是雪中送炭。赴安京作为西商道边城,管着的可是整个沈夏国以西附国的关税收缴,来往商队无数,单一天的税收就足以摆平药谷上下几百口人大半月的口粮,更别提半年!
此次药谷必然能元气大补!小药童美滋滋的想,心里头比尝了蜜还甜。
不过他也忧心之处。谷中几位突出弟子有谈论到大主顾带来那小姑娘磕坏脑袋的时间太久了,恐不得治。他既不想钱飞了,也不想那个长得好看的小娃娃往后也只会冲着人傻笑。
虽然她笑起来更可爱得紧……
“思南。”
“大药主!”
“去把那位诊客带过来,我们有事需告知。”
“好嘞!”小药童双手相交躬身冲来人行了个礼,随即转身往外跑去。
青稞人就在不远处的石榴树下。药谷的草木一向长势极好,这石榴也不例外,一个个拳头大的果子红得滴血,沉甸甸的坠在枝上,还有些熟透了的炸开皮露出里边儿饱满透亮的红宝石……小兔子一看见就挪不开眼。
等小药童呼哧呼哧的跑过来,青稞已经摘下来一个掰开正一粒粒喂她。
小药童瞧瞧去了小半个的石榴,又瞧瞧干干净净的桌上地面,总觉得似有哪儿不对劲,但又说不出个具体来。直到他在对方的吩咐下接手了喂食工作,然后又没抵抗住那鲜嫩可口的石榴的诱惑悄悄往自己嘴里塞了一个,并吐出了籽……
“……咦?石榴籽?”
……
青稞并未同几人谈论多久,回来时小药童已经不晓得跑哪里去了,只留个小兔子扒着树盯着头顶上的石榴流口水。
她上去拉住小兔子要往嘴里塞的小泥手,又把人抱腿上坐着,边捏起袖子给她擦脸边道:“他们已经找到了法子,约莫三日你便能见好转,后续再有半年方可痊愈。”
因着交流总对不到一块儿去,青稞平日倒挺少与她说话,小兔子乐得张牙舞爪,抓着她胸前的一缕头发嚷道:“笑、笑笑,笑笑!”
青稞顺从的露出一个笑来,不知从哪儿掏出一颗蜜饯来塞进她嘴里。
“小兔子。
等过些时日我再来接你。”
青稞这一走便是整年。
小兔子经由谷主大弟子柳戎之手,二弟子日昇以辅,短短三日就懂得出口唤名。后更是日渐好转,不肖半年便如常人无误。只可惜一点,小兔子愈后对前事一概不知,大有白纸重绘的趋势,她甚至重新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知薄。
知少薄愁。
此间青稞只准时托人寄回银钱,未尝见人。倒是道上传遍了旖旎阁千面女妖叛阁一事,暗杀捉拿相针对者不断,却无一人能从她手头讨到好处。
日昇一如既往一听到她的消息变要炸毛,但思南渐渐觉得,他听不到那位大主顾消息的时候反而更加烦躁。
为此他特地出谷去找了位江湖先生,让他一得了千面女妖的消息便往谷中来说一回。
每每这时,日昇便总要嘴上说着不屑听,身体却是相当诚实的跑去找个好位子候着。
不过那位大主顾的事迹也确实是了不得,先生又讲得精彩,一个雨夜逃杀都硬是能描绘出千军万马中杀出重围的气势来,就连知薄也被勾得回回都要拽着他去。
先生今日又清早到了谷中,说是得了不得了的消息,只是自己得去后山锄药,索性让思北陪着去。忙完回来却听说二药主日昇不单砸了先生的场子,还把人连打带踹地赶下山去了。
思南惊呆了,忙问及发生了何事,思北斟酌片刻,言简意赅道:“同二药主有波折的那位千面女妖,在月皎山遭了正派与三暗阁的围剿,没了。”
千面女妖身殒,日昇闭门三月,思南连知薄面都未见着一面就被告知大药主带着她出了谷。
待半月后人大药主再回来,身边儿上却是再没别人了。
大药主说:“总归不是山里头的人,在外头寻了户店家把人安置了,她自个儿也愿意。”
后来思南跟着二药主去给那户店家老板送迷萝膏,才听着知薄讲:“当初不小心砸碎了店老板的佩玉,那么小一块跟我说值价赴安京半年的税收!赴安京那是啥!商道要塞啊!那一天的税收都够养活百口人家!这都已经不是抢钱了!这是要命!
大药主也是,一句话都不帮我讲,还让我留这儿自己解决了再回去,这我还能回得去?”
思南安抚了他好一阵,抬头瞧见二楼正笑盈盈地往这边儿望来的客栈老板。
那模样,同当初她走时并无二别。
许多年后,思南仍能听来此的人讨论起初代的那位老板娘,风华绝代、仪态万千,连三十八味奇香都比之逊色了不知多少。
他便有些不解,问知薄道:“天下奇香数以百计,为何她偏要用并不出彩的迷萝。迷萝又多长于腐物旁,意蕴并算不得好。”
知薄将滚水倒入茶盏中,轻摇慢晃道:“因为以前有个小傻子说她身上臭,比不过迷萝花的味道……别人说什么她听什么,连痴傻之人都能哄骗她一番。”
“那位似乎也是有点……当初给你喂石榴,连籽都未让你吐,可惜我就去给你取个助化汤的时间她就走了,也没来得及告诉她,倒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她竟然也会治病。”
“哦?她治好了什么?”
“你的痴傻症呀,大药主都没把握下手,还是那位大人说偶得了粒专治隐疾的灵丹妙药,临行前喂了你,药主们可都瞧见了呢,你还记得吗?”
知薄的手抖了抖,茶水渐出杯沿在她指尖烫出一块红斑,她吃痛的吸了口气,半晌方答他。
“记得,味道挺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