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并不是一次美好的回忆。他不记得是怎样开始的，也不记得为什么会在藤阿婆的床上，他甚至不记得老态龙钟的叶侯的孙女长得是什么模样了。

    唯一能记得的，就是那女孩晃眼的白，晃得原本已经醉了的他，更加无法自持。

    “一、二……五、六、七，杀！”卢保原本在默念大军行进的步伐，随着鼓点，随着踏步声齐整地推进，不知不觉就念出声了。

    卢保的“杀”，和林子外大军的齐吼，恰好合拍。

    “杀！”

    远远传来的这一声吼，带着决绝的杀戮之气，带着军士们绝不反顾的勇气，惊起林子里的飞鸟，扑棱着翅膀，飞到更远处可以栖憩的枝桠去了。

    飞鸟惊鸣过后，林中一片寂静。大家面面相觑，被这一声带着煞气的吼声定住。

    在军士队列的最前面，卫启的背影直立，不动分毫，除了偶然穿进林子的微风，抖动着卫启青铜战甲外的素白长袍。

    “啪、啪……啪、啪！”又是齐整的踏步声，又是整整七下之后，“杀！”字应声而出，上千人的同声怒吼，仿佛自远古传来，在人间留下一缕杀伐之音，又再回荡，传回到洪荒时代去。

    鼓点再响，步伐随之跟上……卫启转身来到子画的身边站着，看着远处战场的方向——虽然从林子里的缝隙往外看，什么也看不到。

    “这一战应该不用我们出动了。”卫启轻声地说。“侯虎大人的军容整齐，虽然大多是新兵，但三鼓过后，阵脚不乱。”

    “我们不用上了？”卢保悄悄地伸过头来，问。

    “此战，邛方绝无丝毫胜算。”卫启答道。

    “那我们也去抢人头去。”卢保兴奋地说，跃跃欲试。

    卫启皱眉瞪了他一眼，卢保脖子一缩，不做声了。

    卫启以千夫长领百人，自是有特别的任务。他的任务是保证子画的安全，不能有任何差池。临出发的时候，妇息召他前去，便是为此。

    三鼓过后，鼓点密集而急促，杀声四起。卫启扬手做了个跟我来的手势，大家跟着卫启和传令兵后背插着的令旗，走出林子，在山坡边缘往下看。

    战局已经是一边倒了。子画看着下面，曾经两山中间的开阔地，已经变成屠戮的战场。侯虎的大军自上而下扑向邛方，几千人的大军，看上去竟是无止境的人潮。

    “邛方的阵型已乱。”像是要印证之前说的“邛方无胜算”的预言，卫启指着邛方军旗的所在。

    邛方军士纷纷后退，冲击着邛方扛着军旗的军士。邛方浅绿军旗上绣着一匹金黄的马，似是向前飞驰，马头却在回望。军旗摇晃着，便似大河中遇到风浪的小舟，随着人潮的涌动，失去了方向。

    邛方最前面的士兵丢下手中的武器，跪地投降，对着已经举起的长矛大声求饶，这名大商的军士饶过了他，继续往前冲锋，但紧随其后的军士没有放过他，长矛一挺，跪地的邛方士兵便倒在地上，扭曲着身子呼号，终于在更后面的脚步的踩踏中，没了声气。

    邛方后面士兵的则是掉头就跑，和更后面仍在往前冲的士兵搅成一团。

    邛方将领已经在人潮中淹没，远看分辨不出，只有邛方的旗帜仍在顽强地飘摇着。

    侯虎在他的大旗下，纹风不动的站着。他的身后，是八面大鼓，鼓槌翻飞，阵阵激昂，催赶着侯虎的将士们冲锋陷阵的脚步。子画这些天才熟悉的那些细条旗帜，已经带领着一队队军士，像若干柄尖刀，刺入邛方的阵地。

    邛方阵地上，一队人慢慢在旗手的周围围成一圈，一个将领模样的人举着剑不停地挥舞、叫喊。

    子画看得技痒，对卢保说：“拿我弓箭来！”

    卫启看了一眼王子，本待制止，一想之下，点头不言。

    卢保迅速套上弓弦，将那张将近半人高的硬弓递上前去，子画在拇指上套上玉韘，搭箭引弓。

    粗弦被缓缓拉到最大，缠满亮丽细丝的硬木弓吱嘎作响，子画瞄着远处扛着军旗的军士，撒放！弓弦“嘭”的一响，箭矢带着风声欢快地向远处射去。扛着大旗的邛方士兵像是猛然听到什么，惊抬头，便见箭矢飞来，“噗”的一声，射进左胸。旗手摇摇晃晃坚持了一下，倒地而亡，被随后倒下的旗杆压在下面。

    侯虎这边，见邛方大旗倾倒，齐声大呼，鼓点更是急促。对面山上吕会那一队人，也高呼着从林中杀出，向邛方已经散乱阵地俯冲而去。邛方将士猛然间看到山坡上斜刺里又杀出一支队伍，哪里管得了来了多少人，见事不可为，拼命转身逃命去也。

    侯虎见状，肥胖的大手向前用力一挥，大军全体出动，大旗所向，将士争先，朝邛方的阵地掩杀过去……

    山坡上，众人看得热血，只是卫启令旗未动，众人皆不敢妄动。

    “若是王子的长矛，也使得和弓箭这般，”风二靠近子画身边，轻声说。“王子的约战，风二随时候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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