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保和雉宣从亚羌大人那里回来时,已经是天色将黑的时分了。
“亚羌大人要雉宣试射了三支嚆矢。”卢保对王子说起亚羌大人对嚆矢的饶有兴趣,说得眉飞色舞。“当时就叫来了唐坎千夫长和守师的制矢的工匠。”
子画看着卢保,说:“唐坎千夫长怎么说?”
“唐坎千夫长说会马上要手下巡山的军士都配两支嚆矢。”卢保回道,“又要雉宣当场教了工匠如何制作。”
子画看着雉宣,笑道:“这嚆矢用于联络、示警,原是再好不过。你叫人再制作一些,每人两支,配发下去。”
雉宣退下,卢保上前,对子画低声说:“见了亚羌大人后,我单独去见了吕会大人,向他请示了王子近日的安排,并请他回东岭来主持。”
说完眼睛看着王子,欲言又止。
子画皱眉,对卢保说道:“有什么就直说,吞吞吐吐地干嘛?”
“吕会大人的意思是不回来了,便在亚羌大人那等到战争结束。”事涉长官,卢保说起时仍是有点犹豫。“吕会大人早起便在饮酒,感觉吕会大人对战事的兴味甚是萧条,见了我,不说其他,只说东岭的事全由王子做主。”
子画想起前几日和吕会见面时,明显看得出吕会的心情晦暗,和大军刚出发,由他训练新兵时完全不同。
子画想了想,心中恍然,原来吕会觉得被侯虎派到灵石仓,无处建功,有力无处施展,因此自暴自弃。
东岭的事全由我来做主。子画苦笑,当日吕会走后,吕万也带着余下的人回灵石仓去了,眼下手头只得一百军士,在这山林之中,如何撒播得开。
子画有心要卢保前去敦促吕会,想想卢保绝无可能使吕会大人重新振作,便想着如何把吕会手下的一百人拉回东岭来。当下便对卢保说:“你明日再去亚羌大人处,向亚羌讨要一百军士过来,说是我的意思。”
子画自然知道亚羌不可能有人手派出,子画此举不过是要亚羌向吕会施压,派回吕会手下人手。
卢保听了,轻喝一声“唯!”,退了出去。
子画又叫风二、危分和雉宣来,商议明日如何行动。
子画向风二等人说了要向吕会讨要人手的打算:“若是人手到齐,我想目前东岭这段的巡山任务,便交由吕会手下的人,我等继续向西北探进,和亚羌目前的巡山线路连接起来,方可确保无虞。”
“自东岭往西,我们最远便只到了那红石崖,其间有多处山谷可供穿越,若是巡山,只怕要将营地也移一半过去,不然一日之间难以往返,巡山便没了用处。”雉宣道。
“若当如此,便是如此。”子画心中总是有疑虑,若是邛方小股敌人来袭,自会从这些山谷中穿越,然后伺机翻山,向绵山靠近。至于与敌遭遇,胜负之事,子画对手下的人却是放心,毕竟大多原本来自山林中,毕竟都是军士中遴选出来的,丛林中的遭遇对灵石仓而言,只会是幸事。怕只怕遭遇不上,让邛方来敌从中钻了空去。
第二日,卢保带着吕会大人的手下回来报到。
按卢保所说,王子倒是多虑了,吕会大人听了王子的意思,当即叫吕万安排了八个什的人随卢保回到东岭,仅留了吕万和原来栗交所领的两个什,不足二十人留在身边。
子画变照着日前的想法分派了人手,着危分、风二领着新来的八十人驻扎东岭,和风二等人约了每日联络的口令和地点,自己带着卢保、叶通,领着百人,往红石崖的方向去了。
前些日子的飒爽秋风,吹得山叶枯黄,远远望去,漫山红叶中夹着金黄、橘黄,以及各种说不出颜色的黄,间或有几丝绿意顽强的抵抗着寒风,映着蓝天,衬着蓬松的白云,仍是色彩斑斓的好看。每当季节变换,山林便会换一身装裹,展现出和上个季节截然不同的风姿。不管有没有人欣赏,造化自用这神奇的手,在装扮着一切,左右着一切。
因为一行百人要另外择地驻扎,这次百人同行,前面有人开道,子画在便后面走得悠然,居然有闲看风景。秋日胜景在这平日里不见人烟的地方,更是萧瑟,但又有不失生机的壮美。
到达红石崖时,正好是小食时分。新的营地是林珍和栗交二人选定的,子画看看这一片密林边邻水的空地上,军士们来来回回的抱薪垒石,架灶生火,不多时,新的营地上空顿时飘出缕缕炊烟,婷婷袅袅,往湛蓝的天空飘去。
子画坐在溪边的大石块上,一边想若是营地遭受攻击应该如何攻防,一边看着炊烟袅袅,变幻着形状升到林子的上空,然后被一阵秋风打散,青黑的烟变得淡不可见,消散在空中。
正准备闭目在心中演练一番营地攻防的子画,忽然看到北边远处有一股浓烟升腾而起,瞬间惊得跳起,大喊“卢保!卢保”。卢保听了,一路小跑过来,看到王子正胸部起伏,喘着粗气,看着远处升起的那股浓烟,站在那里发痴。
卢保见王子痴痴地定在那里,一把搂过他,使劲晃了几手。王子指着北边才冒起的浓烟,大喊:“火!火!”
众军士听了,一齐望向浓烟起处,估算方位,正是灵石仓的方向。
子画失神了好一会儿,耳听到军士们慌乱的叫唤,强自镇定,叫卢保拿过弓箭,搭上嚆矢,对着东岭的方向射去。
隔着如此远的距离,他自然知道,凭嚆矢的尖啸无法传到东岭那边,但他知道应该会有人听到,因为巡山的队伍之间相隔的距离并不会太远——即便没人听到,他也好让自己的心绪不在剧烈波动。
在看到火起的那一刻,他心情低落到了极处,直觉得他近来为之奋斗的目标在瞬间崩塌,打心底往外冒出一丝凉意,冻住了他的全身,那一刻,他全无思想,无法动弹。若非卢保抱住他死命地摇晃,他怕是一时间无法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