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士口中呵着白气,一路小跑而回,来报说:巫永在,只是今日可以起卦,却不解卦。
寒嬉自然知道筮人习惯,每一旬中,逢父母去世之日不起卦,逢自己出生那日不解卦。今日乃是丁日,那巫永的生日怕也是丁日。
寒嬉想了想,还是去吧。她生在贵族之家,平日里少不得要接触这些。或许不用巫永解卦,我也约略知道些,她对自己说。只是自己解得准不准,倒是不好说了。
在觋宫,迎面遇上巫亘,寒嬉肃然行礼,巫亘知道她是去找巫永的之后,笑眯眯地看着她,说:“平日里少见你来,今日才出门便遇到你,可见机缘。你完事后,到我筮房来。”
因着身份原因,寒嬉平白无故哪敢惊动觋宫主人?此刻得了这话,连忙欣喜应了。
寒嬉心中默祷子画平安,祈望寒氏一门的喜悦安乐,然后便以后羿之名起筹,巫永洗手焚香,一阵忙碌,得的是个“中孚”卦,卦辞曰:“一人知汝,尚可以去;象曰:汝来归,孚不中也。”
巫永写了卦辞后,便闭口不言。寒嬉知道忌讳,也不多问,拿了竹简,行了礼,走出门来。站在门口,寒嬉看着竹简上用烟墨写着简单的这两行字,心中踟蹰,原本以为自己能看懂七八分,原来没人解卦,自己却是满头雾水,丝毫不明。
在巫亘那间熏香浓郁让人发闷的屋子里,寒嬉恭敬跪拜,双手把巫永写的竹简递上去。巫亘就着油灯,反复细看,看得坐在对面的寒嬉心中忐忑不安。
“孚,浮也。”老迈的巫亘终于开口说话了。“此卦便是水上木舟,载人去,须空了木舟,才能载得人回。”巫亘眼神炯炯,看着寒嬉:“得此卦,或鼓或罢,或歌或泣。乃是‘一人得救赎,一人堕深渊’之象,凶中有吉,吉中带凶,颇为难解。”
“请大巫解惑!”寒嬉知道,此时若是犹豫,贞人便不会继续往下说,换了觋宫主人,只怕更是如此,因此不假思索地拜求。
“一者渡水已去,一者乘舟来归。你之所求,必有一中!”巫亘犹豫了一下,接着往下说,“不知你所求何事?”
寒嬉说了所求之事,乃是望子画平安,寒氏安乐。
巫亘眼神忽然变得悲悯:“你所求夫家事与自家事,一则喜,一则忧。”
巫亘闭目想了一下,又接着说:“究竟何者喜、何者忧,是何喜、是何忧,我却不敢妄言。”
油灯跳跃闪烁,香炉还在飘出些沉闷的熏香,寒嬉心中不知想了些什么,仿佛忽然放空了一般,无悲无喜。
既然要来就来吧!命运给我的,顺境逆境,我都接受。只一点,若是让我太过难受,我只怕便会忍不住要抗争一番!寒嬉看着油灯痴了半日,想道。
从巫亘手中接回竹简,寒嬉再次拜倒。巫亘用手指在案几上敲了两下,道:“大清早遇到你,原是机缘,只是没能给你带来好消息,万勿介怀!”
寒嬉走出觋宫,看着眼前这白茫茫的一片,忽然不知道要往哪里去。陪她前来觋宫的什长蒙间见她出来,牵了牛车上前,说:“刚刚府上来人,报说,王后差人到府上,请你去王宫坐坐。”
觋宫便在王宫左近,寒嬉也不上车,沿着被清扫出来的路慢慢走去,地上仍是湿滑,她便踩着路边的薄雪,缓缓而行。
进到王宫,还没见到王后,寒嬉便感到宫中的喜气,连宫人走路的步伐都变得轻快。王后见了寒嬉,老远招手唤她,说:“来,到我跟前来。”
寒嬉上前要见礼,被妇息一把拉过,挽着她的手,迫不及待地对寒嬉大声说:“刚刚接到的消息,子画立了大功了!”脸上、话中都透着眉飞色舞的意味。
听到夫君消息,寒嬉也是喜不自胜,问:“现在到哪里了?”
“刚得到的消息是说,子画带着基方的人,解了吕邑的围。侯虎大军冒雪追击邛方,邛人仓皇北逃,可谓大胜。子画与侯虎现都在吕邑,只等天气稍霁,便可班师。”
妇息把寒嬉的手臂松了松,然后又紧紧挽住,放低声音说:“这次邛方折了一员大将,便是中了子画的箭。大王又说,若非如此,只怕邛方不会轻易便北遁,此战最终胜负如何就难说了。”虽是压低了声音,但语气中有压抑不住的喜悦。
妇息脸上洋溢着笑,一刻不停的开怀,说:“大王也是才得到消息,知道我担心画,叫人传话进来,说此战到此,便算是胜了,叫我放心。”
寒嬉听了自己夫君的勇武,正合自己心中所想,首次上战场便立了如此大功,自是万分的欢欣雀跃,倚在妇息肩膀上,一起开心的傻笑。
“等子画回来,你们择个日子成婚了吧。”妇息看着寒嬉,喜滋滋地说:“只是这事还要同你父亲商议——他那边寒地立国,这边女儿成婚,倒算是双喜临门呢。他现在在哪?”
寒嬉听妇息问起父亲,忽想起巫亘所解的卦辞:“你所求夫家事与自家事,一则喜,一则忧。”现下夫君安然,还立了大功,是实实在在的“喜”。难道那个“忧”字,是落在寒氏身上?
寒嬉想着,便有些忧心,一时间心思恍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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