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扫墓
清明前后，正是细雨纷飞草长莺歌的时候。经历了头一场春雨的洗礼，原本在冬季里陷入沉睡的世间万物仿佛一夜间都复苏了。素来迟钝的人，也能发现沿街的花坛内外多了一抹新绿。这些花花草草是什么时候萌发的？路边萌发的草木、野花，以及不时路过的连衣裙女孩，组成一道靓丽的风景。偶尔，那些酷爱抒发文人情怀的读书人总是莫名地感慨道。身边，却不乏温柔中略带小性子的小妹轻轻地掐一下这些个毛头小伙子，娇嗔一句：它们萌发是它们的事情，赶紧陪我去买一套春装吧！我要头一个穿给你看！每每闻及这样的场景，也总有年长一些的男男女女驻足，善意地笑笑，望着那些身在爱河里徜徉的俊男靓女。这座城市里的亮色，不止是草木更新带来的。有人的地方，也会闪现另一道独特的景致。
一队人马，趁着这样的景色，开赴了郊区一座公墓。时下正值扫墓时节，前往各处墓园祭奠的人流络绎不绝，这座公墓却相对冷清，往往不见人流如织的扫墓高峰。而这一队人也各有特色：一位老者，颇有仙风道骨，鹤发童颜，骨骼清奇；一位中年男人，显然是达观模样，隐隐却有几分脱俗的风范；余下那一男一女，俨然是一对情侣。女的叫做欧阳倩，总是被心爱她的人唤作小倩；至于那个男青年，便是曾经在故事里出现过的老王了。
老王全名叫做王铁生，熟识他的人总是习惯性地称呼他老王。倒不是因为他年纪大（今年才二十七岁），也不是因为他面相老气（总是有朋友误以为他还是二十四五岁的半大男人），只不过是因为他为人豪爽和善，素来好客，是以好朋友们就爱这么亲热地称呼他。
小的时候，算命先生说老王命中缺金，于是给他取下了铁生一名。成年以后的王铁生先后读完了大专和专升本。毕业以后卖了保险，三个月了业绩都为零鸭蛋，自知不是卖保险的料，所以心灰意冷之下回到了H大学后勤某部门里供职，后来因为一段感情的问题，宛如丢失了灵魂一样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精神，于是那份高校后勤的工作也没保住；而在更早的时候，大约可以追溯到刚进大学那一会儿，他被月易门中的某位前辈看中，说他体质异于常人，适合做驱魔人。出于对那位前辈的好感而投到了月易门下，一边钻研玄学道术，同时在月易门里谋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差事。尽管生活多了这些波折，但经济生活倒并不落魄，几年内有了一套房子，也有了约会、娶妻的启动资金。这是不是因为听了那位算命先生的话取下这个名字才拥有的结果？王铁生却始终笑曰：未可知也！
只是，那一场原本被同门师兄弟和师傅、师叔师伯们都纷纷看好的感情，却以小师妹芳魂伤逝的心碎结局黯然终结，令人扼腕叹息的同时王铁生也为此大病了一场。也幸而，身体的病痛已然痊愈，那一身精湛的武艺也较之病前更精进了不少。同时，有一位可爱、体贴的女孩走进了她的生活里，从他病倒到恢复往日的神采，始终陪伴在王铁生身边，陪他哭、看他笑，也渐渐成了王铁生的精神支柱。这位特别的女孩，便是身边的欧阳倩了。
尽管伊人远逝，还是不少人对这位温柔可人的小师妹依依不舍。于是，坟头总是会留下一束白色玫瑰，或者是淡淡的香菊。细心的欧阳倩早已发现了这个秘密：菊花是老王的师父送的，玫瑰则是老王的手笔。尽管如此，欧阳倩从未责怪过王铁生，并且大度地说要老王在自己心里留下一块地方，给小师妹用。老王也懂事，一心一意地对待欧阳倩，惹得本门诸多女性弟子羡慕不已。拜师要投月易门，嫁人要嫁王铁生，成了当时一句颇为经典的口头禅。
铁生哥哥，你这包里装的是什么？坐在开往郊区的长途汽车上，欧阳倩敲敲老王的随身背包，盈盈笑道。在她眼里，老王的背包就好像是哆啦A梦的神奇口袋，每每约会时总能从里面掏出一些行旅的必备品。这一次，细致的老王也没忘记带上一点女孩家爱吃的东西以及饮料。方才欧阳倩担心沿路上会有晕车的症状，王铁生好心地从包里翻出一卷润喉糖塞给她，说如果觉得不舒服可以含一片。欧阳倩眼尖，发现他还带了几封书信，不知有何用意。
王铁生喝了一口康师傅茉莉花茶仿佛是在调整思路。沉思了很久才道：小师妹生前，最喜欢看我给她写的散文。这几封信，是她生前我所写下的。直到她离开的日子，也没来得及给她。这么久以来，我也没舍得仍。今天在小师妹坟头化了吧，烧给她，也算了却了我一桩心事。
欧阳倩笑而不语。王铁生是个文学青年，号称是月易门里的第一支笔杆子，行文风格独树一帜，这是大家都认同的。欧阳倩认识老王以来，也经常能收到他所主笔的作品，在那些单篇千余字的作品里，欧阳倩不止一次地成为了女主角，还被王铁生昵称为小倩。曾经问及王铁生是不是因为女友名字里带一个倩字，才会喜欢上她的？老王自己也解释不清。不过欧阳倩倒是确信，若是哪一天王铁生不做驱魔人，肯定能成为一位优秀的作家。欧阳倩却好像对此毫不在乎：这个王铁生呀，不就是个有点二的文艺青年么？这些话究竟是发自肺腑？还是女孩家独有的口是心非？这连素来钻研心理学的王铁生都猜不透：女儿心海底针，又有多少事是猜得透的？
文字是纽带，被我们传承并发扬下去。即使有一天世间没有了你我，后来者翻开我们的作品时，会借着这份感动和对生活的热爱，走向更远的地方。老王在欧阳倩耳边悄声道。不知是感慨？还是抒发自己的志向。
欧阳倩握住王铁生的手，柔声道：你是个了不起的人！
简简单单的祭奠，祭品是书生随身带着的海派糕点：那是小师妹生平最喜欢的食物；一束白色玫瑰，放在坟前寄托了一段哀思；点了火，烧去了那几封写给小师妹的信。曾经答应过她，要为她写一辈子的情书。而自己还没过完半生，小师妹却匆匆结束了这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