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海城拄着拐去复诊的时候，医护人员正推着一个人脚步匆匆地从他面前经过，他熟练地用拐杖点了一下地，轻轻巧巧地侧身让开，还能有精力看一眼那名满脸血污的伤患，然后他愣在原地。

    袁跃然被打得不轻，英俊的小白脸一下子变成一个满脸伤口的猪头，轻微脑震荡，最严重的是，肋骨断了两根，其中一根只差一厘米就扎进肺里，所幸有惊无险。

    唐棠一路跑到病房门口，手放在把手上，压下去，又缩了回来。

    “你们去看看他吧，我……我先走了。”她说完，后退了两步，转身快步离开。

    “诶！”方庭云唤了一声就抬腿想去追她，尾音却消失在空旷的楼道里，她盯着自己被抓住的手臂看了一瞬，才恍然地抬头，顺着那只修长有力的手看向抓着她的人。

    赵海城没有收回手，只是对她微微摇摇头，说：“别追了。”

    方庭云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赵海城，她已经很久没有与他这样面对面了，她的工作安排是满满当当的，心里却一直空着一块，充实、满足、快乐，全都从这一块漏出去，一丝也不留。

    也就只有这一刻，这短暂的一刻，这块空着的拼图终于找到，她贪恋这一刻的温度，不想让它消散，她屏着呼吸，没有说话。

    她不说话，赵海城也保持沉默。如果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他们竟然已经有几辈子未曾相见了，方庭云想有一个好一点的开场白，又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明明那么多话想对他说——昨天加班多辛苦，前天开会多头疼……那么多琐碎的东西，当初都想要与他抱怨求得那份安慰和关怀的，可终于等到见面的这一刻，又都不值得说、不愿意说了。

    楼道里很静，静得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直到他叹息般的轻轻说了一句：“瘦了。”

    铜墙铁壁，通天高塔，轰然坍塌。

    方庭云伸手覆在他的手上，抬眸看他，眼神柔软，她只有在赵海城的面前才会尽情流露这样的情绪，像一个可怜又无助的小动物。

    她张了张嘴，刚要说话，便有个不合时宜地声音猝不及防地插了进来。

    “方总，这是寰宇对涉事机组的处分决定。”闫硕面无表情地将文件递上，又站在一边等指示。

    方庭云赶忙收拾起自己的情绪，又悄悄看了赵海城一眼，心虚得像是个做错事的学生一般。

    待她稳定了心神，眉头便皱了起来，问：“处分决定？什么处分？”

    “当事机组没有处理好顾客的需求，给公司造成不好的影响，寰宇高层经商议决定，所有责任由机组承担。”闫硕答。

    方庭云把那份文件举起来，想用一个词来准确形容这帮高层的所作所为。

    “荒唐！”

    对，就是荒唐，方庭云抬头，惊讶地发现这句话竟被人抢先说了出来，而这个人，就是赵海城。

    “可是机组确实没有妥善处理。”闫硕说。

    “一件事的发生，有很多人都要负有责任，只找机组的麻烦，是要掩盖什么，还是要讨好谁？”

    赵海城毫不相让，而方庭云闻言心中也是一惊，如今寰宇是在她手下负责，若是高层有了什么不合理的决定，他会不会误会是自己授意的？

    她做事向来不会向任何人解释，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误解，但全世界，只有这一个人，是例外。

    她看了一眼赵海城，又立即转过头来义正辞严地斥责道：“事情还没调查，就这么急着找人背锅吗？”她的话说得有点急，像一个在老师面前急切地想证明什么的小孩子一般。

    赵海城是没有她这些复杂心思的，他隔窗看着袁跃然，总感觉事有蹊跷，怕只怕方庭云会被人算计。

    “这位是——？”闫硕拉长了声音询问道。

    方庭云愣了一瞬，闫硕是知道赵海城的，他特意问出来，是想让她亲口确认什么？

    她揣测着对方的企图，犹豫着开口：“他是我……”她停顿住，想着现在是不是与他把关系撇得远一些对他更有利一点？

    “男朋友。”看出她的退缩，赵海城目光迎向闫硕，把话茬接了过去，“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