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会话,是石零意料之中的事情。
而乌扬越是急迫,他越发肯定自己的判断。
石零克制住长期以来对乌扬形成的敬畏情绪,站在乌扬身侧,静静地迎上他略有些冷酷的眼光。
他正面地回应了乌扬的话:“董事长,我也想努力控制自己。可是我替小姐挡下子弹的时候,我就已经没有办法了。”
是,如果只是服侍她的奴仆,他何至于奋不顾身。
不过是情而已。
石零的声音很平静,只因内心坦然。
也许也正是因为他的平静,乌扬居然没有立刻勃然大怒。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配不上她。”
只是五个字,便令石零的脸色微微发白。
乌扬知道自己的话有了成效,心里亦渐渐笃定,再不多说,只冷冷地瞧着石零,等着他缴械投降,又或垂死挣扎。
石零沉默了相当长的时间,才轻声地道:“没有人天生就该做奴隶。我是一无所有,可是我勤奋好学,对小姐一心一意。小姐是天之骄女,并不像一般的女孩那样依赖男人,她更不需要牺牲婚姻幸福来换取别的什么。”
乌扬笑了笑:“她的确不需要。但她为什么非你不可?”
石零望着他,半晌,才道:“小姐未必非我不可,但此刻,她肯对我好。”
话听到这里,乌扬动了些肝火:“你是想恃宠而骄?”
石零微微弯了弯唇角:“董事长,我只是很爱她,仅此而已。”
乌扬脸色微变,正要说什么,石零轻轻地补充了一句:“董事长,你抽的飞鸟牌香烟早已停产,整个望江市大约只有你一个人抽这种烟。我虽然被蒙上了眼睛,但还是闻出了你身上的味道。”
这一句说出来,乌扬的脸色彻底变了。
石零的意思非常清楚。
他知道乌扬参与了绑架他的事情。他随时都可以将这件事告诉乌临。
乌扬冷冷地看着石零,后者脸色苍白,神情却是平静的:“董事长,如果你笃信小姐同我不能长久,此刻又何必急急忙忙地跑来警告我?”
乌扬看了他很久,才淡淡道:“你说得有道理。我就看看,你要如何赢得她盛宠不衰。”
说了这一句富于侮辱意味的话后,乌扬侧过头看电脑屏幕,按下了手里的“back”键。待到3万字的内容全部消失成空白后,乌扬点击保存,而后关闭了电脑。
石零在旁看着,紧抿着唇,没有表露任何想要阻止的意图。
实际上,他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只用几秒钟,便毁去石零苦心写了大半个月的论文草稿。
但其中警告的意味,远远大于破坏。
乌扬笑了笑,唇角的弧度残酷已极,竟在一瞬间令石零想起乌临的笑来。
他们是父女,连示威时候的神情,都如出一辙。
他恍惚之间,似乎看见她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露出如斯微笑——残忍入骨。
石零生生打了个寒噤。
乌临并不知他内心所想,只轻描淡写地开口威胁:“你可以尽情挣扎,但我提醒你,别忘记,你是在跟谁作对。”
他起身,离开了石零的房间。
乌临第二天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挣扎着从床铺上爬起来。
镜子里的人容色憔悴,深黑眼圈绕着眼眸,显得狼狈。
她用冷水仔细地洗脸,难得地在下楼之前便开始化妆。
这段时间,乌临每次醒来,第一件事想的就是石零。
但今天,她第一个想起来的,是被她捆着关在地下室的林加。
不知是敌是友,却有炸弹般的破坏力。
这足够使林加引起乌临乃至乌扬的兴趣。
乌临被他唤起斗志,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她不想在他面前露怯,是以连细节都注意到。
她在镜子前磨蹭了一会儿,用化妆品将自己打点得好看些,却仍只穿着长袖的白色睡裙,穿着拖鞋便下楼去。
乌扬一向起得是最早,依旧坐在桌前翻看平板电脑上的新闻。而石零也已像这几天来一直做的那样,早早地坐在了大厅的桌子旁。
乌临先向乌扬打招呼:“爸爸,早上好。”
乌扬抬起眼对着她微笑:“早,临临。”
乌临的目光转到石零身上。
昨天的不愉快还记忆犹新。她迟疑之间,脸色已不知不觉地冷下来。
石零垂着眼,眸底闪过一丝黯然神色,却站起身来,对着她轻声道:“早,小姐。”
他的声音很平和。
她愣了半秒,回过神:“早,零零。”
这句话说出来,乌扬翻动网页的手指停了下来。
石零亦有些意外,看着她,沉默不语。
她叫他,素来直呼其名。
用上这样肉麻的昵称,还是第一次。
竟然还是当着乌扬的面。
乌临自己愣了一会儿,然后脸上浮起了一丝可疑的红晕。
她避开石零的目光,道:“爸爸,你不是要见林加吗?我去带他过来。”
乌临站在门口,从睡裙口袋里摸出钥匙插入锁孔。
天色已经大亮,但没有窗户的地下室里依然漆黑一片。乌临借着走廊的灯光,摁动开关。
林加竟然还跪在昨天她离开时他呆着的位置,好像并没有挪动过。但身体已不像昨天那样跪得笔直,而是将身体的重量压在小腿上,形成一个稍微放松一些的跪坐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