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现在已经过去,但陶千宜几乎不敢回想她到底是怎么走过了那暗无天日的二月。
泰宗三十二年的二月,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陶千宜本来正在院子里跟丫鬟玩花绳,突然就听外面喧闹了起来。
才疑惑的抬起了头,就见一个跑得鞋子都掉了的老嬷嬷闯了进来,不等旁人训斥,那老嬷嬷便以一种几乎是摔过来的姿势扑倒在了陶千宜面前。
“三姑娘!伯爷他,战死了!”
脑子里“嗡”的一声,接下来所有的事情似乎都被按下了快进键一般。
明明前几日还不断有捷报传来,满以为大军不日便将凯旋回朝,为此整个伯府上下都是喜气洋洋的,谁又想到意外会这么措手不及。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陶千宜本以为天塌不过如此,可谁又能想到,在陶孟广的灵柩先大军一步被运送回京,她才刚处置了府里几个乱嚼舌根的下人,转眼后院传来消息——姚氏自缢了!
本就几日没合眼的陶千宜,一口气没撑住,眼前一黑,竟也是晕了过去。
再睁开眼的时候,看着头顶上早已经换上的素色床帐,耳听得屋外接连不断的哭嚎声,滚烫的液体止不住得顺着脸庞滑落。
父丧母死,陶千宜难过吗?难过。
可谁肯给她放纵难过的机会?
转过身,趴在床上,陶千宜张口咬在自己的小臂上,狠狠的咬住,咬到嘴里都有了铁锈的味道,才把那快要冲破脑壳的尖叫狠狠压制住。
她痛、她气、她恨。
早先噩耗传来时,陶千宜满心的不敢接受,甚至因为太过突然,就好像是假的一般,但宫中又不可能搞错消息,再不想接受,也只能接受。
眼泪才蓄上眼眶,就因为姚氏病倒,让陶千宜不得不出来面对亲爹的丧事。
纷繁的杂事,让陶千宜连难过都没有了时间。
一家之主的离世,在这种时候,实在代表了太多的意义。下人们浮动的心思,祖母、娘亲的双双倒下,隔房的微妙态度,小孩子懵懂的戳心话语,能够撑腰的外祖家远在青州,可以求助的姑姑此刻还不在京中……
陶千宜甚至不敢再把自己当作一个小孩子,在这种时候,她根本不敢退,她怕自己一个软弱,她们母女就将被啃得连渣也不剩。
不是她要小人之心,可是现实来得太过直白,让她连假装的余地都没有。
可是,但是!
她披荆斩棘,虚张声势得想要守住她们母女俩以后的安生,转过头来,她最重要的存在给了她最痛的一击。
她(姚氏)放弃了?她放弃了!她怎么能够放弃了她呢?
陶千宜不明白,不明白姚氏为什么会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怎么会,怎么敢,又怎么舍得?
她努力得那样狼狈,却不曾在姚氏面前表露半句,结果呢?她汲汲想要守护的,转头来却可以抛弃她抛弃得毫不留恋。
陶千宜觉得她自己就是个笑话。
大哥死了,她的娘亲可以倚疯作邪。
爹爹死了,她的娘亲可以生死相随。
可是她呢?她难道就不是姚氏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骨肉了吗?
都说为母则强,可是为什么换到她这里,她就变成她娘亲的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