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醒着和清醒的区别
泛白的肌肉,殷红的鲜血,褐色的伤疤,以一种扭曲的姿态交织在一起。
简直触目惊心!
饶是自诩在尸堆里打过滚的夏沉烟,看到眼前的场景,也感到脊梁骨一阵凉意窜上来。
这真的是活人吗?
床边坐着个面色沉郁的老大夫,手里拿了碗糊状的黑色药膏,正小心翼翼地往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上抹。
很多伤口已经溃烂了,流着脓水,或是肿成不正常的脓包。
老大夫并没有清理,只是机械一般地抹着药。
“呃……”
那个血人突然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夏沉烟吓了一跳,赶紧捂住嘴,像是怕随便发出点什么声音,都会成为压垮眼前这奄奄一息的脆弱生命的最后一根稻草。
乱葬岗里不是没有见过比这状况更惨烈的尸体,可那毕竟只是尸体。
眼前的是个活生生的人啊!
“他喝了迷药,现在没什么清醒的意识,刚才只是身体本能的反应罢了。”
老大夫看向门口的夏沉烟,这话是在告诉她,没必要这么小心翼翼。
就算你吓得大喊大叫,床上那人也听不见。
夏沉烟硬着头皮走近,一边走一边说道:“可是,给一个重伤患者喝迷药,这样好吗?”
她并非要挑刺,所以对老大夫说话的时候,声音放得很轻,足以将疑问的成分降低,显得不那么咄咄逼人。
当然,也是因为在这样一位重伤患身边,连呼吸都会下意识放轻。
走近之后,她还看清楚了老大夫手里捧的那只碗。
如果她的嗅觉没有出错,碗里药膏的主要成分应该是蓟草和曼陀罗,主止血、镇痛的功效。
只不过,伤口都没有清理过,就这样上药,效果会大打折扣。
“内脏俱损,回天乏术,现在只是让他少受些痛苦罢了。”
老大夫平铺直叙的语气里,有一丝叹息,但看他如此淡然的样子,好像对这样惨烈的场面或者说是对生死,已经见怪不怪,能够坦然面对了。
夏沉烟听到老大夫的诊断结果,却睁大了眼睛。
如果真是这样,那还急急忙忙地带她来干什么呢?
她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老大夫的话,眼前这人的伤势确实很重,性命垂危是事实,至于能不能救,她还得自己做判断。
于是,出于严谨的态度,以及一点点侥幸心理,她在床边坐下来,摸着那血人手腕上已经结了血痂的一道伤口,诊起脉象来。
垂下眼眸时,她还看见,这人的左手少了两根手指,断口依然平整,没有长好的粉红色新肉里露出森森白骨;剩下的八根手指头,指甲全都被拔掉了,指节上更是伤痕累累,指骨已尽数碎裂。
她的呼吸有一瞬间不稳。
老大夫也不多说什么,给她让了位置后,就向门口走去。
君卿衍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目光沉静地看着床的方向,不知道具体是在看夏沉烟,还是躺在床上的伤者。
“王爷。”老大夫弯腰行了个礼,又轻声开口,“她……能行吗?”
说话间,他回头看了一眼夏沉烟。
君卿衍紧抿着的唇绷成一条直线,平素挂在嘴角那点漫不经心的慵懒都被收敛了起来,只剩下严肃,和被压抑到极致的怒火。
他没有开口。
小小的竹屋里,一时间鸦雀无声。
暑气逼人的盛夏夜,连一丝风都没有。
满屋都蜡烛,更是增添了热气。
即便只是安静坐着,夏沉烟身上也很快出了一层薄汗。
同时她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苍白。
指尖下能感应到的脉搏微弱得似乎随时会停止,气血行走则是乱到了极点。
情况,确实很不乐观。
她不甘心地又检查了一下对方的皮肤状态、瞳孔反应等等,最后面色沉重了起来。
难怪老大夫并不给他清理伤口,也难怪要给他喝迷药,让他陷入神经麻痹的昏睡中。
因为所有的治疗,都是多余的,平白给他增添痛苦罢了。
静坐了片刻后,夏沉烟起身走向宁夜寒,说道:“这位大夫的诊断没有问题,患者现在的状况,确实已经……”
穷途末路,药石罔效。
“我治不好他。”
夏沉烟垂下眼眸,掩饰着眼底的难过。
让一个医者承认自己救不了人,确实是一件很让人难受的事情,但她毕竟只是大夫,不是大罗金仙,没办法真的起死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