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晚风轻拂。
宫墙间曲折幽深的小径积满落叶,两侧成排的古槐树影幢幢。
古槐枝叶交迭,树冠宛如乌云。夜风袭来,树冠在风中微微晃动,细小的槐叶簌簌而下。
一个穿着黑色道袍的女冠临风静立,远远看去,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她的玉容脂粉不施,虽然冷漠得宛如冰雪,仍掩不住逼人的美色。她一双凤目冷冷望着夜空,眼底却流露出一丝伤感。
“德裕先生独力支撑残局,终蹈一死以殉。”身穿黑色貂氅的一位丽人来到她身后怅然道。
仅仅半年时间,这位恒朝太后就由当初的雄心万丈变得心灰意懒,获取权力的过程并不是她所想象的那么美妙,各种繁琐乏味的大小事务和文书处理,对她来说太过艰难,朝野上下的抵制更是让她清醒了不少。
最初的碰壁后,她才发现皇室威望其实自帝崩后就已一落千丈。
天命有常,惟有德者居之。
恒朝失德,天命已改。
鼎之轻重,似可问焉。
她不是那些彪炳史册的女杰,可以妥善应对各种明枪暗箭。没有可靠亲信分担权责,也没有多少忠心大臣可以委以重任,朝堂群臣的面目如此可憎……她只有在亲手掌控的后宫才能得到安全感。只有熟识的女国师和近侍才能让她放心。
“他们必须牺牲。”女冠冷冰冰道:“否则我们没有一丝转机……”
维新已经失败,当年那份血诏中的顾命之臣在雨血之夜死得七七八八,这次的行动更是让仅存之人全军覆没。没有了共同敌人,又遭逢大变,那些势力再难合流,皇室将赢得喘息之机。
黑衣丽人无言良久,最后低叹道:“德裕先生最后传来的密信说,那位东山公已经准备妥当,还提出一条建议……”
两位文宗皆是武帝为下代准备的宰辅,如今却成了皇室的救命草。
“看来你儿子能活到成年了。”女冠淡淡道:“那条建议是什么?”
“罪己诏。”
“让七岁大的皇帝发罪己诏?”
女冠沉默片刻,瞬间醒悟过来,让幼帝发罪己诏明为罪己实为罪臣,全天下都知道皇室青黄不接,风雨飘摇。那么出现祸事必然是朝臣的过失,君臣错位的缘故。如此一来可以顺利成章的对朝堂进行清洗。
“此人心志不小!”女冠感叹道,武帝那份血诏上没有标明此人顾命之臣的身份,这成就了他几近当世圣人的贤名,也让她们不好判断对方的意图。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历代帝王非常忌讳这类圣人似的人物,几乎从不让这种人物入朝,但皇室风雨飘摇,也只能循云汉一朝商山四皓的事例。
黑衣丽人信心十足道:“哀家从小就让阿囡拿着龙晶玉修炼天子龙拳。他七岁时就已练至第四层,比历代先帝都快。成年后修为大成,像陛下当年一样镇压八荒,易如反掌。”
女冠惊讶地看向黑衣丽人,龙晶玉在前朝灭亡时丢失,这位太后躲在深宫都能找到,看来也不是一无是处啊。
“那么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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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朝300年,九月一十二日,子时
云陆百家学派文庙上空风起云涌,天地变色。
供奉在庙宇之中的那些先贤塑像,诸子之碑,文道宝物,都猛烈的发出颤抖!
颤抖的声音,响彻了各地文庙,无数人在深夜惊醒,接下来看到外面一幕奇景。
深沉的黑夜突然出现了奇异的景象,只见整个夜空骤然明亮起来,无数颗星辰,同时大放光明,漫天群星闪耀。
玄衍界万年前封闭外界,所以看不到真正的宇宙星空,但其界内阴阳二界之间的虚之星界,被投影到界膜,充当星空。
这是万年前天道九大化身联手施展的大道神通,其名——遮天。从此玄衍界内万物生灵一举一动都在天道监视下,他们的命运成为定数。
因为星界为生灵意识聚合之界,诸地域文明都对应各自的星界投影,有规律可循,玄衍界各文明为此建立了体系不同但本质相似的天文星象学。
云陆天象学自道艰时代开始摸索,终于在宗国时代得以运用,其代表便是天机门、群星宫这类天象宗派。他们在仙朝时代拥有对天文星象的话语权和解释权,可以代表道门问责帝王和王朝,可谓风光至极。
百家时代后,王朝任命百家之中的天文学派掌管司天监,但道门研究天象近七千年,底蕴太过深厚,王朝只夺回了部分解释权。
直至一千八百年前的妖鬼魔劫,星界大乱,天象异变。原本的规律失效,王朝才有隙可乘。无名女帝建立灵王朝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引动龙脉封土体系,彻底把鬼神荡平,同时映照云陆星空,重新建立星象规则。从此道门再不能假借星象之名轻易煽动云陆内乱,因为云陆星空与人道体系有了联系。
以生死摇动天象!
那是只有大气运、大功绩、大成就者才配享有的荣耀,非留名青史的明君贤臣名将,根本不可能让上天动容。
耀眼星空中,两颗其大如斗的赤星最先落下,它们发出刺眼的红色光辉,划出长长的轨迹如同血色长虹,赤星虚影直落文庙。
“这是……文宗战死的血虹异象!一天竟有两位文宗因战而死?!”有儒者认出赤星来历,星宫格局的文宗亡故,才会有斗赤大星坠落的天象,而只有战死才会出现血色长虹!
“其中一颗红极呈紫,生前必曾位极人臣,总理河山。另一颗稍显青色,虽不如前者但也是显贵人物,不失内阁之位。”有见多识广者分析道。
两颗赤星落下后,又是四道蓝色大星紧跟落下,其声势竟丝毫不下前者。
“四位死于非命的朝廷地仙!其中最大那颗还有着金光电闪异象,必是有绝大功绩的千古名将。”有军人认出四星来历,这四人都是将星陨落,生前均有大功绩,但尤以那金光蓝星最为可惜。
六颗大星划过苍穹,紧接着各色大星和成千上万的小星如雨点一样不断落下。
……
无数权贵世家,无数学派儒者,无数各系修士……茫然震惊地看着星空,灿烂星光把他们脸上的情绪照耀的清清楚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