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群是在将近11点时才到的。
刚进旅馆,李群的眼镜就起了一层白雾,凹陷的脸颊红中透黄,配合着皱纹,像个蔫了的苹果。
还没等李群来得及擦眼镜,就被沙发中金曼莉一声“老李!”吓得一激灵。
迟惜端上热茶,老李坐在餐桌旁的折椅上气喘吁吁说道:“真是不行了,爬个七楼跟要命一样!战神今儿也在,没回浅城?”
“什么记性!”陈屿河说道:“战神这都回来两三年了,还回什么浅城啊!”
“哎呀哎呀,不好意思,上年纪了记忆力不好。”李群笑着拍拍脑袋,“这不是好久没见忘了么!我自罚一杯!”说着,端起桌上的热茶一饮而尽。
李群总是能让周围人快乐的,所有的话配合着倒八字眉,一出嘴就别有一番风味。算起来,他和金曼莉也是失眠旅馆的开山之客,两人也算是忘年交。
毕业后,金曼莉留在了浅城。
大城市讨生活不易,城市里的所有人组成了分数的分母,而自己只是那个分子“1”。分母不断疯狂增涨,于是大多数人选择再找一人,组成分子“2”,继而裂变为分子“”或者“4”来壮大自己,对抗着,不被不断扩大的分母吞没。
金曼莉始终只是分子“1”。
父母时常打电话来慰问,始终绕不开结婚二字。她不知该怎么解释,屡屡插科打诨糊弄过去。
房租、水电费、物业费、交通费、餐费各种开销,以及上司的指责,同事的明争暗斗,生活中太多太多事情都像一把把锋利的小刀,一点点削金平曼莉身上的棱角,她开始习惯于谦恭,她不再伶牙俐齿,不再睚眦必报。
有些时候显得笨一点也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方式——这是浅城带给金曼莉的心得。
在浅城这样的赛道上,只有圆滑的石子才能跟得上这个城市的节奏,那些有棱角的石子,最终会因掉队被刷掉。
父母劝过金曼莉回方城,都被她以自己的专业不好在方城找工作为由拒绝。她有足够的铠甲和武器去应对每一笔账单和所有勾心斗角,但却不想再面对家中有可能发生的每一场战争。
工作第三年,父亲突发心梗,金曼莉决定回到方城。也许是父亲的病,也许是母亲的白发,都不容许她再做别的选择。
大伯一家在父亲住院期间匆匆来探望过一次,得知父亲有可能瘫痪,急忙表示自己与大婶都要打工赚钱准备给表哥娶媳妇。留下一塑料袋烂烂巴巴的苹果,又一阵风似的离开。
李群逐渐适应旅馆内的温度,脱下壳一样的宽大外套,点起一支烟,问道:“这是又去相亲了?”
“什么叫做又啊!”金曼莉不满地嘟囔着。
“要不是碰上妖怪,战神能下凡来体验人间疾苦?”老李玩笑起来。
“去去去,就你知道的多!这不会又是什么成年人的人生经验吧?”
老李苦笑一下,说:“你现在也都成年人了,我还能有啥经验给你传授。”
“你今儿怎么这么晚才来啊?和老婆吵架吵得这么突然?”金曼莉嘴上毫不示弱。
“得了得了,你怎么总是往老李心上插大苦刀啊。”陈屿河在吧台后和起稀泥。
金曼莉似是无奈,叹一口气道:“没办法,老李这人爹味儿太重,每次见到他我就忍不住想多说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