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垃圾分类在方城开展以来,陈屿河每次扔垃圾的时间便比以前延长许多。恰逢下午六七点,垃圾桶旁竟也排起三五人的小队,再加之几位拾荒者在一旁窃窃私语,冷清惯了的云仪厂家属院里莫名显出几分热闹。
前些天连着几场秋雨,十月底的方城便有几分初冬的味道。天色渐暗,小区里的路灯极不情愿地有一搭没一搭亮着,照着花园里横七扭八的植物,显得格外光怪陆离。
陈屿河没有穿外套,不禁在垃圾桶旁的队伍中打起寒颤,看着队伍最前面正在对照垃圾分类表颤颤巍巍分类的老太太,思量着要不要回去加件外套再下来。
正在犹豫不决间,一位拾荒者直直从几米开外被其他拾荒者踹到陈屿河身上。
陈屿河一个趔趄,很快稳住重心,顺手扶住撞在自己身上的人。
“你们干什么?”陈屿河冲其他拾荒者大喝。
“少管闲事儿!”为首的拾荒者放下手中麻袋,冲撞在陈屿河身上的人走了过来。
“我要报警了。”陈屿河冲着为首拾荒者喊道。
听到陈屿河说要报警,其他拾荒者顿时作鸟兽散。
扔垃圾小队被这突如其来的小冲突打断,本还整整齐齐的队伍顿时乱作一团,各自胡乱分了类离开。
“谢谢啊......对,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拾荒者手提麻袋,垂着头,低声对陈屿河说。
“没什么,举手之劳。”陈屿河一边分类垃圾一边说。
拾荒者沉默片刻,畏畏缩缩地问道:“你,你那有瓶子吗?”
陈屿河翻了翻手中垃圾袋,望向拾荒者摇摇头。
借着垃圾桶上方的灯,陈屿河这才看清拾荒者,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人——
混成一团的油腻头发,脸上青青紫紫,起皮的嘴唇上沾着血渍,眼窝深陷,如两口干枯的井,透着黑洞洞的绝望。印着公司名称的外套早已看不出颜色,仿佛一大块放在那里就可以立起来的脏抹布;袖口处被磨成一缕缕线头,却又因污渍而胶着。
“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拾荒老人用袖口擦了擦嘴角,血渍没掉,反而将一团说不清是什么的黑色擦到脸上,努力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他们就是仗着人多,捡个垃圾还要分地盘。”
“要不,我先帮您处理一下伤口吧。”
拾荒老人跟在陈屿河身后,低垂着头站在旅馆门口,双脚来回疵着地,紧紧攥住手中的蛇皮麻袋。
“我......我就不进去了吧......”
“都到门口了。”陈屿河有点疑惑。
“你这开门做生意的,我进去怕......怕给你弄脏了。”
“那有什么,旅馆嘛,本就人来人往。”陈屿河笑笑。
迟惜看到陈屿河带回来的老人,目光有几分困惑。陈屿河简单讲下刚刚的事情,便招呼老人进来坐。
老人佝偻着背,局促地站在玄关处,听到陈屿河的招呼,这才小心翼翼走到沙发旁脱下外套,将外套里侧铺在沙发一角,整个人蜷缩地坐下,紧紧抱住怀中的麻袋。
“大爷,您不用这么紧张。这儿的老板和老板娘好说话着呢!”
说话的是小牛,失眠旅馆的常客,2岁虎头虎脑一小伙子,外地来的“方漂”。红扑扑的脸蛋上一道又黑又粗的连眉,看起来实诚又令人忍俊不禁。
老人重重点点头,紧接着又摇摇头,嘴里喃喃道:“太,太脏了......”说着,又将怀中麻袋攥了攥。
“大爷,您要是不介意,”陈屿河斟酌着用语,“或者,今晚没处去的话,不如就先在我们这儿过一夜。”
“不行不行!”老人连忙摆手,“我可住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