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大人请!”
“桂大人客气了!”
寒暄之后,宾主落座,不过作为晚辈的苏宬和端方就没有那么好命了,只得规规矩矩的在主人和宾客的身后垂手苏力,眼观鼻鼻观心的做泥塑状。
“桂大人此番赠荣某佳品,无以回报,只好冒昧之极当一回不速之客了。”
“荣大人哪里的话,你我同在正白旗下,只是不在一个佐领,平日里少了亲近,如今大人蒙皇上和两宫皇太后看重,得授少司空,也算是位在同列了,自是不能视而不见······”
第一次站在桂府中堂上的苏子辰,打点起精神,看着荣禄和桂清坐在那边唠嗑----这可是一次难得的学习机会,苏子辰可以从中管窥到当今大清国高层人物是如何在日常交往中纵横捭阖的,当然,说成纵横捭阖有些过于褒美了,但说成勾兑是乎又恶俗了一点。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荣禄和桂清是两个极端----由学历上来看,荣禄是荫生出身的学渣,老姓托忒克氏的桂清是从满文翻译生员起步一路经翻译举人、翻译进士、翰林院庶吉士一路读出来的学霸;从实务上来说,荣禄从工部主事、工部员外郎、直隶候补道、神机营五品翼长、神机营专操大臣、左翼总兵一路做到当下的工部侍郎,属于实干派的浊吏,而桂清则是由翰林院编修、日讲起居注官、詹事府右春坊右赞善、翰林院侍讲侍读、詹事府少詹事、公中佐领、都察院副都御史、内阁学士、盛京礼部侍郎、管理咸阳宫三学事务大臣等清贵职司上转调户部侍郎、总管内务府大臣任上的,依旧可以归结到清流一脉----因此两个人之间的交流很快就集中到了某些双方都关心的问题上。
就听桂清说道:“皇上冲龄继位,如今已经十载,就不知何时大婚。”
荣禄还没有反应,苏子辰便是一个激灵----现而今的朝廷格局是两宫皇太后坐镇内廷掌握国家最高权力,恭亲王、文祥等一干军机大臣在外负责制定政策和执行政策,两驾马车虽然颇多龌龊,但朝局总体还是稳定的,所以才有同光中兴这一回光返照的局面出现,可一旦同治帝大婚,按照康熙留下的成例,同治帝就可能随后实现亲政,那么按照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惯俗,也就意味着朝局即将出现重大的变化,虽然有着异时空残留记忆的苏宬知道同治亲政的时间极其短暂,但别人不知道啊,万一有人趁机兴风作浪,整个过程就有可能出现极大的凶险,搞不好就会牵连到在场之人;更何况同光交替的过程也是一场绝大的风波,还有不知道多少坑在等着有人去跳呢。
不过此处并无苏宬开口的余地,于是就听荣禄应道:“只怕两宫皇太后早有考量。”
桂清却苦笑一声:“固知宫中必有安排,可也得未雨绸缪才是。”
同治帝大婚,内务府当然是负最主要的责任,但荣禄任职的工部也要承担一定的职司。
为此荣禄也有些皱眉:“桂大人所言甚是,不过眼下朝廷用度匮乏,工部也无余力啊,万一上面把事定在今明两年,这钱,恐怕还要户部支应。”
桂清却道:“户部也拿不出钱来,否则左季高征回,还用得着他自己去借洋债吗?”
桂清前不久才从户部右侍郎兼管钱法堂事的大坑里爬出来,当然清楚清廷如今有多缺钱,再加上他此时还兼着大征副使的差事,自是明白开源的难度:“其实工部还好,毕竟还有税关的进项,可内务府完全是靠吃皇粮的,日子才叫难过呢。”
听到桂清哭穷,荣禄差一点笑了起来,是的,工部虽然下属有十四处税关,但税收总额是固定的,超出部分都落入了关差之手而非国库,更关键的是这些关差基本上都是内务府派员垄断的,只有一些收不到钱的地方才轮得到工部派出其他的满汉官员----当然,穷庙富方丈,内务府官吏有钱和内务府有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否则圆明园被烧之后就不会荒废而是就地重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