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桂清点了头,苏宬便把自己礼物本来面目和接受这份礼物的可能后果都告知了端方。别看端方年岁还小,但一直是少年老成的小大人,面对苏宬的爱护和尊重,他在感动之余只提了一个条件,那就是希望在自己种痘之后,能给弟弟端锦也接种牛痘。
端锦是端方生父桂和的第三子,也是目前桂和膝下唯一的男丁(另一子早夭),端方一向和这个弟弟关系亲密,因此才会推己及人。
一个也是接种,两个也是接种,苏子辰自然是不在乎的,但关键是接种牛痘在现下是不被北中国的舆论认可的,宫廷太医们更是讳莫如深,因此苏子辰担心一传十十传百,宣扬出去,少不得有人拿来当成攻讦的借口。
所以在和桂清和端方商议之后,同意先给端方接种,等端方痊愈了,再把端锦接过桂清府上住几日,期间不惊动任何人,悄悄的把接种给做了,就算接种后引起高烧,也可以用孩子顽闹透汗后受凉来解释,反正桂家兄弟一体、把端锦留在桂清府上修养桂和也是放心的。
于是在整个同治十一年的五月里,除了国子监点卯日,苏子辰每天都到桂府报到,除开先后给端方、端锦接种的两次,其余时间都是陪在生病的两个孩子身边----桂清虽然说过万一出事不用苏子辰赔命,但苏子辰却不能不做出一定的样子来,毕竟桂家兄弟现在也是子孙单薄、一脉相承,总得安两家人的心不是----结果自然是跟端方的感情日深,就是之前不熟的小端锦,现在也是一口一个宸大哥的,也算是意外之喜。
这边,苏子辰跟桂府的亲密度日增,那边,却有几个人久等苏宬不到,急的跳脚----当初苏子辰离京匆忙,只给文宁、赵子晨两人留了一封信,信中让他们转告兰度和罗伊斯,他有事离京,兑换金镑、金法郎及两国纸币的交易后延,但希望两个洋鬼子能利用多出的时间更多的收集欧美各国流通金币;
基于对苏宬财力的信任,兰度和罗伊斯在中国农历春节的时候,不辞辛苦去了趟天津,把这几年在中国赚取的几千两白银通过天津税务司跟来华贸易的外国商人、船长兑换了大约800多枚英美法德等国的金币,并以自己的信用和未来清政府支付的酬金为抵押,从天津税务司借出了上万镑的英镑和法郎纸币,只等着苏子辰回来后交易,进而从中很赚一笔;
结果却是苏子辰一去四、五个月人影皆无,好不容易等到苏子辰通告自己回归了,整个五月里又看不见苏子辰的影子,以至于兰度和罗伊斯一度以为苏宬在刻意回避己等呢----须知道金币换不了自己带回国用是没问题的,但纸币是从天津税务司借来的,那是要付利息的,虽然借贷利息总的来说不算太高,但苏宬应承的纸币和白银的贴水也低,时间拖长了,就不止是自己不赚钱,而是要贴钱的事了。
古今中外的道理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千做万做蚀本生意不做,眼见得时间托了数个月,归还的利息越来越多,兰度和罗伊斯两个洋鬼子都有些坐不住了。
好在,苏宬不需要长久坐镇桂府,等端方和端锦先后完成接种并病愈之后,他又恢复了以抬头巷为主基地的日常生活,罗伊斯和兰度也因此等到了复课的通知。
“不好意思,”苏子辰一见两个洋鬼子联袂而来,哪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故而第一时间给两人道歉道。“回来之后事情较多,一时没顾得上和两位招呼,失礼了。”说到这,苏子辰不给两个洋鬼子抱怨吐槽的机会,从书桌上拿起一沓拓片递了过去。“这是我特意命人从陕西寻来给两位的礼物,也算是弥补我的一点过失吧。”
两个洋鬼子在中国的日子也算不短了,也多多少少学了点中国字、知道一点中国文化,因此拿着拓片看了几眼,向苏子辰问道:“苏,《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这是什么东西?”
“前明天启年间,也就是西历一六二五年前后,当时在中国传教的耶稣会曾经向教廷递交了一份极其重要的文件,这份文件中附用几张中国古碑的拓片,根据耶稣会传教士的说法,古碑拓片上记载了在西历六百三十五年前后,一位来自西域,也就是中亚地区的传教士将一种名叫景教的宗教传播入中国,你们看,这里写着,景教,而大秦呢,是中国古代对于极西大帝国的称谓,依据明代西洋传教士的说法,这个大秦应该就是Byzantine Empire(拜占庭)或者Imperium Romanum(罗马帝国)。”
“Byzantine Empire?Imperium Romanum!”罗伊斯首先惊叫起来,跟着兰度也听明白了。“您说的二百多年前传教士贡献给教宗的古碑拓片,就是您现在给我们的这份吗?”
“没错,正是这份古碑拓片。”苏子辰看在惊喜异常的两人,笑吟吟的说道。“但根据二百多年前耶稣会传教士的说法,这份拓片的关键在于,”苏子辰在景教两个字上点了点。“景教。什么是景教,Chaldea或者说是orius。”
“叙利亚教派!”罗伊斯本身就有神学学位,因此对基督教的早期流派很熟悉,因此一听到这,他立刻大叫起来。“我的主啊,八百年三十多年前,主的教义就已经流传在中国了,这,这真是神迹啊。”
兰度却皱了皱眉头:“叙利亚教派是异端······”
罗伊斯怒目相向:“圣母本身并无神灵,乃是圣子降生前的载具······”
眼看着新教徒罗伊斯和天主教徒兰度要打起来了,苏子辰急忙阻止道:“洛宜士先生、郎度士先生,不用争吵了,两百年前,耶稣会已经把文件交给了教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