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刘坤一手中拿到第二笔壹仟两的款子后,为了接收余款,苏子辰和祺恩又花了两天时间从江宁赶到了苏州。彼时,由于沪宁铁路尚未得到清廷批准建造,所以从江宁到苏州要么循陆路南下,要么坐船先至镇江而后沿京杭大运河南下至苏州,从时间上来说两者所费其实差不多,但坐船不用花体力相对要轻松一点,只是苏宬一路南下已经坐了太长时间的船,未来更是要在大洋上飘荡许久,因此心生厌烦的他和祺恩一商量,得走陆地吧,于是才从两江总督衙门借了官马,溜溜达达的走了两天,沿途观看江南风光,体察攻灭太平军后江南的恢复情况,一路晃晃悠悠的进了苏州城。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虽然历经了太平天国运动的战火,由于苏州是江苏巡抚、江苏布政使的驻地,江南省会所在,所以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已经消灭了战争的痕迹,恢复了江南名城大邑的繁华----从阊门外大街一路行来,举目都是鳞次栉比的商户,吴语叫卖声充斥于耳,更有衣饰华美者不绝于途。
“怪不得都想派着江南的差事。”看着苏州兴旺的商贸,再想起一路上经行过的镇江、江宁、常州、无锡等府县的市容市貌,祺恩感慨道。“不愧是首屈一指的富庶之地。”
苏子辰冷然的看着眼前一切,淡淡的回应道:“祺大人以为眼下是上海富庶呢?还是江南富庶?未来是上海富庶呢?还是江南富庶?”
祺恩揣测了一番苏宬的心意,这才言道:“眼下看来江南各府县与上海相差无几,不过细细思量,恐怕未来上海将一枝独秀?”
苏子辰一路上并没有和祺恩有太多的交流,如今听到祺恩这番话,不由得看了对方一眼,淡淡的问道:“何以见得?”
祺恩当是知道苏子辰前途无量的,早就有心靠过去,只是苏子辰并没有给他机会,早就心急如焚了,如今听到苏子辰有考校自己的意思,自然精神一振,全力应对道:“大人明鉴,关键还是在洋字一途上。”
祺恩随后详细的解释道:“江南富庶已经几百年了,也就是道光爷那会有英夷入侵、咸丰爷那会闹长毛,因此也就是说,江南各邑如此繁荣是几百年积累下来的,而上海才开埠了几十年,眼下已经不逊于苏南各府,可见洋商之力。”
苏子辰撇了撇嘴颇有些不以为然:“长毛之难,苏南各地遍遭兵火,而上海独存,所以情况应该是反过来,上海太平无事多年,苏南才恢复了十年才对。”
祺恩摇头道:“大人明鉴,财者水也,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既然上海得洋夷庇护,那么那些江南财主又如何不看在眼里呢?少不得有些会把家财迁入租界,那么此消彼长,显然上海愈富、则苏南愈贫。”
苏子辰没想到祺恩有这点意识,不由得点了点头:“有些道理,还有其他什么说道吗?”
祺恩适时藏拙:“下官就此一点浅见,让大人见笑了。”
苏子辰也不知道是在叹息祺恩的见识浅薄,还是在叹息中国未来之命运,只见他悠悠的说道:“洋货源源而来,国中白银流出、乡野困顿不堪,再加上有钱有力之辈一意托庇洋人羽翼之下,上海又焉能不独秀于中国。”
祺恩眨了眨眼睛:“那么大人出洋观察,可是以为堵不如疏?”
苏子辰好半天后才意兴阑珊的回答道:“上策是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可是难呢。”
苏子辰不说为什么难,但祺恩完全能明白其中的意思,因此想了想安抚道:“虽是难,但朝中能安排大人去泰西一观成败利弊,总算还有明白人。”
苏子辰苦涩的一笑,什么明白人,不过是一鸦、二鸦以及日军侵台的应激反应罢了,稍后不久又将如伊藤博文所分析的那样‘又睡觉矣’。
苏子辰神情寥寥,祺恩便不敢再说什么,于是两人进了苏州城,先找了一间客栈住下,然后两人各自换上官服,并通过店家租来轿子、轿夫和仪仗,摆足了派头后在清道锣的开道下前往江南苏松常镇太等处承宣布政使司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