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十三年六月五日,苏子辰一行搭乘太古轮船公司上海至新加坡航线客轮塞壬号离开了上海前往香港。
不过,与最初相比,虽然随行总人数没有变,但原本随团的同文馆翻译周道鸿因病被上海广方言馆通译孙齐学所代替----原本苏子辰向刘坤一提出调用广方言馆通译是以防万一之举,结果他从苏州都回到上海了,却发现半大小子杜宝贵已经活蹦乱跳了,周道鸿还趴在那养病呢,这倒不是说小孩子的恢复力更强一些,而周道鸿有了心结,对接下来的漫长环球旅行产生了畏难的情绪,属于治都治不好的那种,于是,洞察了周道鸿心思后的苏子辰也不勉强,宽慰了周道鸿几句,给他写了证明让他病愈后带回北京,然后再度前往上海道衙门调人,这才有了孙齐学顶替上岗的一幕······
塞壬号一钟八迈的速度其实并不快,但耐不住蒸汽船日夜不停,所以,离开上海的第一个晚上,塞壬号就通过了杭州湾;第二天,塞壬号穿越舟山水道进抵了三门湾以南洋面;第三天,过台州抵达温州以东······
第五天,陪着苏子辰在甲板上散步让·巴尔遥指远处向苏子辰介绍道:“苏,那个方向就是马江了,在马江里由我们法兰西协助贵国成立的一所大学和一处造船厂。”
苏子辰的脑海里第一时间跳出了福建船政局的名字。
是的,在十九世纪九十年代以前马尾正是亚洲第一流的造船企业,然而更让苏子辰点赞的是,马尾船政学堂还是中国最早的造船、操船人才培训基地,只是由于刻意追求权操我手的主权效果,阻碍了对未来西方先进造船技术的吸收、死板的生产调拨制度则扼杀了船厂的活力,最终导致了船政局从一度的辉煌不可挽回的走向末路。
而最最让苏子辰诟病的是,船政学堂培养了造船和操船人才却没有培养出真正的海军来,倒是日本稍晚创立的江田岛海军兵学校以纯英式教育,培养出了一批又一批的日本海军精英,给自命强大的北洋水师和清廷中枢以刻骨铭心的致命一击。
当然,导致黄海海战失利、北洋水师灭亡的原因错综复杂,不能全怪一线水师官兵,但是甲午一战,整个北洋水师没能击沉任何一艘日舰的结果,并不是用时运不济和清流掣肘能解释和掩盖的,至于旅顺和威海失守前鱼雷艇部队的丑态更能说明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苏子辰还在浮想联翩,一边的凯恩斯却冷笑道:“很抱歉打断巴尔先生的自吹自擂,事实上,我个人认为,当年左总督选择由法国方面承办福州船政局是一个错误,谁都知道在造舰和海军方面,大不列颠才是世界最强。”
让·巴尔不服道:“在日意格上尉、德克碑上尉的帮助下,福建船政局已经先后下水了十余艘西式军舰,还有多艘在建,而贵国虽然在海军上较为强大,但贵国除了阿思本舰队外,与中国海军建设又有何裨益?”
打人不打脸,让·巴尔的话让凯恩斯有些恼羞成怒:“德克碑上尉是陆军上尉吧,一名陆军上尉居然能指导海军造船业务,是清国政府过于信任贵国了,还是贵国有意误导清国政府呢?至于日意格上尉虽然是海军上尉,了解一些海军业务,但区区上尉又不是造船专家,居然成为马尾船厂的正监督,用清国古话说,这叫做误人子弟。”
两个洋鬼子当即吵了起来,一个说我们诚心诚意帮着中国进步,一个说你们用老旧不堪用的舰型误导中国政府实属恶意,一个说法兰西的军舰船型优秀战力卓绝,一个则说英国军舰设计才是真正引领时代潮流的杰作,一个又说你们的舷侧列炮铁甲舰已经落伍了,一个则说我国的钢壳快速巡洋舰独步世界······
两人叽里呱啦如连珠炮一般的争吵,让通译孙齐学都傻了眼,根本跟不上两人吵架的速度,更不要说能完完全全的翻译给苏宬、祺恩几人听了,倒是苏子辰有另一个时空记忆,又跟着兰度和罗伊斯学了段时间当代的英语、法语,倒是大致能明白了两人吵架的内容,但许多专有名词专业术语听起来还是鸡同鸭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