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彦听了他们的来意后,显得很茫然,想了好久才想起来好像有过这么一回事。一个女生给她打电话,说她和她的朋友们失恋了,就把她们各自的故事写出来发给她。
萧景问:“你还记得内容吗?”
舒彦说:“完全不记得了。”
“这封电子邮件你还保留着吗?”萧景又问。
舒彦想了想说:“我不能保证,我尽量试试。”
半个小时后,舒彦终于在她的某个不经常使用的电子邮箱里,翻出了那封尘封已久的邮件来。
舒彦把附件下载到硬盘上,打开看了几眼,自言自语道:“其实我收这样的邮件太多了,所以自己很少仔细看过。我想,我当年大概根本就没有看过这封信。”
萧景示意舒彦让开,自己翻了一遍这封信。她一目十行地看着,洛波也在旁边看。
就是四段以第一人称写下的回忆录。四个人的文笔都不错,写得很文艺。从表面看,似乎就是很寻常的爱断情伤,一时看不出与案件有关联的地方。
萧景放开鼠标,洛波拿出U盘将这个文件拷贝下来。
回去的路上,他们的思路似乎还停在田溪那里。
洛波说:“你觉得田溪真的是忘了违约金的事吗?”
萧景说:“当然不是,肯定另有原因。她是见到易连山之后不再隐瞒的。”
洛波说:“她认为易连山是凶手?”
萧景说:“恰恰相反,她不认为他是凶手。易连山跳山的举动证明了他是清白的——因为他认为田溪是凶手。田溪不傻,她明白易连山苦心的同时,也就明白了易连山不是凶手。而在此之前,大约她是怀疑甚至肯定的。”
洛波说:“老大,你的意思是,田溪和易连山都不是凶手?”
萧景说:“易连山不是凶手,但是田溪就不好说了。我刚才的那段话,是建立在田溪不是凶手的假设上的。如果事实与此相反——这个如果很有意义,我说过,易连山以生命的代价……”
萧景说刚到这里,电话响了。
挂了电话,萧景对正在开车的洛波说:“去医院!易连山醒了!”
33
医生告诉萧景和洛波,易连山醒过来后,状态比预想得要好,记忆和思维基本正常,只是反应尚有些迟缓,应该是药物作用。
病房里,易连山平躺在床上,右手插着输液管。他的眼珠转动了几下,看了看萧景和洛波,嘴唇微微动了动,没有张开。他的脸有些浮肿,看起来有些可怖。
萧景和洛波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洛波将笔录摊开放在膝盖上,萧景轻声问:“易先生,你感觉怎么样?可以说话吗?”
易连山开口了,声音不高但口齿很清楚:“田溪呢?”
萧景并不觉得意外,相反觉得有些抱歉。田溪这几天每天都守在易连山床边,痴痴地等着他醒来,却到他真的醒来的时候,她却不在。这是因为萧景把她叫到警队做笔录了,而且,当萧景知道易连山醒了,特地安排同事将田溪从警队送回住处,暂时不让她来医院。所以,这会儿易连山当然看不到田溪了。
萧景说:“你放心,田溪很好,她天天都来看你。如果你能好好配合我们的调查,我保证你明天一早就能看见她。”
出乎意料,易连山说:“不必了,我不会再见她的。而且,我提醒你一句,别让她逃跑了。”
萧景反应还是很快:“你放心,田溪一直在我们的控制中。”
易连山轻轻地吐出一口气,闭上眼睛。
萧景说:“易先生,请您回答我的问话——十月二十四日那天,你为什么拒绝配合我们的调查,而且从山上跳下去?”
易连山的眼睛没睁开,嘴里说:“为了田溪。”
萧景和洛波对视一眼,看来他们的猜测真的靠谱。
萧景心里明白,嘴里却说:“易先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易连山叹了口气,睁开眼睛,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警察同志,难道你们还没有确定谁是幽兰契的凶手吗?”
萧景说:“很惭愧,目前我们还没有确定谁是嫌疑人。”
易连山说:“那我就给你们指条明路吧,你们可以在田溪身上找到答案。”
萧景问:“此话怎讲?”
易连山说:“我确信,她就是你们要找的凶手。”
易连山的脸色虽然不好,但是眼睛变得越来越有生气。
萧景说:“易先生,你要对你说的话负责。你这么说有什么证据?”
易连山说:“她是为了钱。幽兰契里有很重要的一个约定:如果有了男朋友,要给其他几个人每人一百万元。”
萧景和洛波飞快地对视。看来,违约金的事可以确定属实。
易连山说:“当她告诉我幽兰契的事情时,我本来以为她是因为违约金的事才不愿意接受我的求爱。可是她说,她打算暗中调查其他几个姑娘的隐私,有了这个,她就可以要求她们向自己赔付这笔钱了。”
萧景内心波澜起伏,表面上却云淡风轻。洛波虽然心脏砰砰乱跳,拿笔的手却极为镇定。
萧景说:“如果是这样的话,田溪应该要求他们付违约金,不应该杀人。”
易连山说:“本来是这样的,可是,当她还没有掌握其他几个姑娘的隐私时,自己的隐私反而无意间暴露了。”
萧景问:“就是说,她们几个人知道了你和田溪的关系?”
易连山说:“那天田溪和我在网上聊罢天之后,忘了关QQ窗口,被徐菀苧看到了。”
“然后呢?”萧景问。
易连山说:“从那天起,田溪就坚决要跟我中断恋爱关系。我不同意,田溪就答应先和我做普通朋友。至于田溪跟那三个姑娘是如何协商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萧景问:“事发当日你来青城做什么?”
易连山说:“时间长了,我被她的冷漠磨得心灰意冷了。可是我内心始终有一个结——不管我们有没有未来,我都想见她一面。最起码我能够让自己相信,我并不是跟一团空气谈了一场恋爱。”
萧景沉默了片刻。因为工作繁忙,她从未交过网友,所以根本无法想象网恋是什么概念,不明白一对从未谋面的男女怎么会擦出火花来。
萧景问:“你去见田溪之前,有没有经过她的同意?”
易连山说:“没有。我要求过几次,她从来没有答应过我。不过我是知道她的住处的,我们曾经在谷歌的地图上一起找到过她的那座房子。那天我是开车去的,通过GPS定位系统,我可以很轻松地找到老房子。”
萧景问:“你去找田溪,只是想看她一眼那么简单吗?”
萧景知道,这句话切中了要害。果然,易连山说:“我是下定决心带她一起走的。我当时身上带了三张支票,每张一百万元。我决定进入那座房子,跟大家挑明,然后带田溪离开……可是,我在门外敲了一会儿门,没有人给我开门。我见门虚掩着,灯开着,就进去了……我被里面的情形吓住了,我发现死了三人人,只有一个人活着,那个人就是田溪。”
萧景说:“你在当时的情形下为什么不叫醒田溪,然后报警?”
易连山说:“当我发现田溪的呼吸和心跳都正常的时候,我慢慢地冷静了下来。既然田溪没有生命危险,其他姑娘都死了,我为什么要让自己卷进这场意外呢?而且,那三个姑娘都死了,我也用不着支付那笔钱了。于是,我把自己去过的痕迹小心地抹去,然后离开了那座房子。”
萧景问:“你到老房子的时候是几点?离开的时候又是几点?”
易连山说:“我知道那些姑娘白天要上班,晚上回来的也晚,所以就特意去得晚些,到老房子的时候差不多是十点的样子,我在那里待了不超过十分钟就走了。”
萧景和洛波对视一眼。蔡滔到老房子时是十点二十分,所以易连山在蔡滔之前。如果易连山和蔡滔所说的时间都属实,那么蔡滔的嫌疑是不是就可以排除了呢?
萧景问:“当时你认定了田溪是凶手吗?”
易连山说:“没有,我当时根本没有怀疑田溪。如果当时我认为她是凶手,肯定会把她带走的。”
萧景问:“那你后来为什么又改变想法了?”
易连山说:“回去之后,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只有田溪一个人没死呢?莫非她就是凶手?我不愿意接受这个想法,但是这个想法一直折磨着我。后来我决定,不管田溪是不是凶手,我都要带她离开。于是我联络上她,她也答应和我见面了。再后来的事情你们就知道了。”
萧景问:“那你为什么要从山上跳下去?当时如果不是洛波冒着危险抓住了你,你可能就没命了。”
易连山这个时候微微有些激动了:“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肯定不会跳下去的!”
洛波忍不住说:“如果你再跳一次,我肯定不会救你的!”
萧景瞥了洛波一眼,不跟他一般见识,对易连山说:“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要跳下去?”
易连山说:“当时的情况,说实话,我有点懵。我没有想到你们已经怀疑到我的身上了。我知道,如果我接受你们的调查,那么查下去的结果肯定是把田溪暴露了。即使我想保护田溪,承认自己是凶手,我说不出杀人的手法和过程,你们也不会相信我的。所以,为了保护田溪,我只能舍弃自己了。”
洛波没抬头,却把大拇指在萧景眼前晃动了一下,意思是:老大,你猜对了,易连山就是为了英雄救美自杀的。
萧景无视那根指头,继续追问易连山:“那你为什么又后悔了?”
易连山说:“因为我死过了一次。这几天我虽然没有清醒,但还是有部分意识的。死过一次我才明白,感情是身外之物,不能舍本逐末。”
萧景说:“易先生,我理解你的意思。可是,我觉得你应该还隐瞒了最重要的东西。”
易连山沉默了片刻,问:“你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
萧景说:“那是因为你肯定田溪是凶手的过程太缺乏说服力。如果没有重要的证据,你不会那么想的。”
易连山叹了口气:“好吧,我就知道,什么也瞒不过你们警察。我从青城回去之后,想到了田溪在几天前跟我说的话。她说,山,我还是不想放弃你,我会争取机会的。我问她什么机会,她不肯说,但她说已经有了办法,一定要试试。当时我没有放在心上,后来想到这些话,联系到杀人现场,我不寒而栗。我才明白她说的一定要试试的办法就是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