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很沉默。
司马承静默了一瞬, “啪”关上窗户。
小团子还用一个“请”？
司马承不知出于何种心态，又打开窗户。
“我得罪你了？”司马承微微眯起眼。
冉冉摇摇头, 只要小哥哥还了欠条, 就是好崽！
司马承不解：“那你还有什么不满？”
冉冉仔细想了想，她不满意还有很多。
这思考的时间有点长，等待中的小小少年周身气质愈发冷然。
冉冉一门心思想着要紧事, 没怎么注意。
她掰着手指算, “等小哥哥走啦，家里只有四个人了。”
语气有点担忧, 人少被欺负呀, 马肃哥哥家好像是这样。
冉冉有点似懂非懂, 村里大人闲时聊聊, 冉冉总是乖乖不出声, 大人总能不小心忘了个冉冉。
冉冉就这么东听一点西听一耳朵。马家的事就记得两件。
一个是马平叔叔是个坏叔叔, 不光欺负爹爹，其它也坏。
冉冉不和坏叔叔玩的。
还有一个就是人少会被欺负，这点在爹爹身上也有证据, 冉冉十分信服。
“小哥哥走了, 冉冉要找个新哥哥吗？”冉冉皱着小眉头很纠结, 要是再来一个坏崽怎么办呀。
“冉冉。”司马承微微勾起一丝冷笑, “我走了, 你的蛋叔也会走。”
一下子要走两个人, 冉冉懵了, 她很快回过神，摇摇小脑袋，“蛋叔不能走, 他忘了给冉冉写欠条啦。”
冉冉懊恼拍拍自己, “是蛋叔不会写字，冉冉还没把字都学会。”
“他骗你的。”
“大概是不想还钱落荒而逃。”
“你不必质问他，他不会告诉你。”
司马承面色冷淡，语气不紧不慢，他轻撑着窗柩，居高临下看着小团子。
经过之前一番交谈，蛋叔在冉冉心中的形象十分高大。
冉冉不会信的！要是骗冉冉，她就——
“冉冉会让他羞愧哭的！”
蛋叔因为偷蛋羞愧哭了，他怎么会是坏人呢？
冉冉哒哒哒跑了。
……
司马承脸上微红，多了一丝生气，像是气恼。
正欲关窗，一个小团子又冒了尖。冲天的小揪揪直直竖着，上面坠了一小串莹润的红石头。
叮当叮当响着。
冉冉刚回去，就被爹爹逮住整理了头发，这才来晚了。
“这个给你，小哥哥好好把自己养胖呀。”冉冉把自己收了好久的胖人参交给司马承。
司马承打开盒子，看到比之前干瘦些的人参，微微用力合上盖子。
“你知道这个人参值多少银子？”
“比欠条值钱许多。”
想必小团子心疼坏了，是要后悔哭着要回人参，还是会怎么做呢？
他勉强好心也能答应她的要求。
这么贪财的团子……
在冉冉心底，这个人参早就给司马承了。
冉冉不服气，她得到了蛋叔的真传，蛋叔还说她是个小天才，人生处处要自信。
小天才冉无比自信从容道：“大家身体棒棒的，只有小哥哥不行，给你补，冉冉才不要！”
冉冉说完放下东西又跑了。
说到人参，她差点忘了山上有个怪爷爷。
冉冉不敢去，就去找爹爹。
江知乐听了皱了皱眉，“山上多了个老头？”
“还饿晕了？”
“你给他吃了鸡蛋？”
“冉冉你不会又要捡人？”老父亲摇头，看到矮萝卜可怜巴巴的表情，坚定软化了一瞬，“我看看再决定。”
冉冉摇头，“冉冉不要捡！”
可惜爹爹走太快，听完这件事就去处理了，没听到冉冉后来的话，冉冉苦恼极了。
她原本上山好好的，一个爷爷躺在地上把她吓坏了，爷爷吃了她的鸡蛋喝了她的水，非说她身上有人参味。
没多久，江知乐把人带了回来，面色不善。
这老头八爪鱼全身挂在江知乐身上，有时嘎嘎嘎嘎笑，有时面露悲苦一行热泪留下。
江知乐刚把人放下，这老头就目光瞄向冉冉，“嗯，你身上有人参味？人参现在不在你身上。”
“你们人参在哪找的？我在山上待了几天找遍了也没发现，这儿根本不适合长人参！山上有什么秘密？有什么特别的？这种长出的人参药性有什么不同？有人吃了吗？吃死了没？”
冉冉被问得很懵，江知乐上来拦住这老头，慢条斯理捋起袖子，杀气腾腾，“有什么问我，吓着我家闺女，想怎么赔？”
老头哼了一声，退了一步，对江知乐道：“你离远点，别阻了药味。”
说完有点郁闷看向小团子，“你跑那么快我能这老胳膊能把你吃了不成？”
冉冉摇摇头。
“那怎么不说话？你说话我就帮帮你。”
老头不服气了。
冉冉后退一步，悄咪咪摸到爹爹腿边，要爹爹当小四。
江知乐：？？？
江知乐把冉冉抱得高高的，冉冉勉强同意了。
这个角度，她要比这个怪爷爷高。
这个爷爷不仅怪，还说冉冉矮。
冉冉小心眼记着了，他说冉冉矮，冉冉就不和他说话。
老头逗了半天也逗不到冉冉说话，自尊心受挫，后来又被人家爹给撵了，让他好好吃了一顿睡了一觉。
醒了后，就有人请他离开。
老头不干，振振有词，“这座怪山，长人参像长蘑菇，等我搞完了再走。”
撵也撵不走，就要住在江家。
“冉冉，我帮你长高，你把人参给我看看呗。”老头好奇极了，这长出的人参味道好像和别的不大一样？
“你家桌子凳子也太矮了，坐着不舒服，还是你太矮了。”
被戳了痛脚，冉冉委屈。
为什么要说冉冉矮！
连桌子矮也要怪冉冉吗？
冉冉闷葫芦就是不说话，人参她早就送给坏崽了，不能给他。
直播间观众心疼冉冉，幸灾乐祸。
就算你拿到人参把人参给剖了也看不出什么？
谁让这是主角的气运呢？
为了搞死司马承，人参反常规出动。
“冉冉，不然我教你读书。”老头摸出怀里一本皱巴巴的书，“茯苓当归……”
听着怪爷爷背书，冉冉其实早就不气了。
她比照自己的身高，只是很忧伤。
怪爷爷说的是真话，冉冉特别矮。
一天中午，当她和爹爹他们吃饭，冉冉蹲下半个身子钻进桌子里，看到爹爹的长腿委屈缩在一起。
她心里咯噔一下。
爹爹没银子了吗？
也对，爹爹现在天天努力读书。
冉冉心酸极了，眨眨眼把眼泪憋了回去。
爹爹连一点木头都用不起，好不容易做了这么个矮桌子。
一想到矮，冉冉心底又是一痛。
江知乐吃饭吃着，旁边的矮萝卜就埋进地里，将矮萝卜从泥里拉出来，“怎么了？”
矮萝卜脸上沾了灰，江知乐牵着冉冉去洗脸，老父亲很慈爱给冉冉擦脸。
冉冉看着用来擦脸的新布，汪一声差点哭出来。
她是个大崽了，长大的崽叫大崽，不可以随随便便哭。
她下面还有两个欠钱小弟，债主大哥要树立好榜样。
老父亲察觉到崽的不对劲，没追问暗暗记在心底。
一边想着难道新来的那个老头欺负冉冉了？
老父亲眼神眯了眯，划过一道冷光。
要不是冉冉喜欢捡人回来养，江知乐承受着甜蜜的负担，摇摇头，他就把人请出去了。
另外还有一个念头，这个老头会点医术，现在随便他白吃白喝整天浪，万一有啥事也拉出来出点力。
冉冉不知道爹爹这么想的，她有点为家里发愁。
当看到地窖里可以吃好久好久的粮食，心底腾起一丝满足感。
她知道爹爹喜欢读书，舍不得让爹爹不读。
冉冉叹口气，颇有种无奈之感，看向爹爹的眼神仿佛带了一丝——
宠溺？
江知乐被冉冉看得心底一跳。
这个矮萝卜又想什么呢？
随着天越来越旱，气氛紧张起来，整个村子戒严，有年轻力壮的汉子轮流在村里口守着，在村子里巡逻，不能随便进出。
马家媳妇哭诉马平还没回来，在外面出事了怎么办。
“你们就帮忙出去找找吧。”
马肃拉起母亲，脸色涨红，半是愤怒半是羞愧，“娘，你和我回家，爹又不是找不到村子？”
“你懂什么？要是外头有了小的哪还有你站脚的份？”
那你就让弟弟饿着吗？
马肃想喊出来，可他也知道娘不好过，心中的郁气无处发泄，埋头干活。
突然想起江叔叔说过的话，他尝试道：“娘，我读书了。”
马家媳妇一时忘了哭，“你会读书了？”
马肃只得硬着头皮往下编，“我已会读一些了。”
马家媳妇哭着哭着笑了，“读书好读书好，你给娘挣个诰命，气死你爹！别像那江知乐，上次考了都没中，白瞎了念书。”
一阵窒息感涌上心头，他愈发沉默，他想说江叔叔帮他很多，想说江叔叔不是这样的，想让娘不要这样……
马肃突然心凉了一瞬，整个人仿佛一半还在身体里，一半思绪已经飘走了。
他看着自己无比冷静点点头，甚至还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我会的，娘，我给你挣诰命，科举是要名声的，你先别闹。”
马家媳妇果然露出笑脸，“好，那你好好念，让你爹看看他宠个什么东西，哪有你给他争脸！”
马肃轻轻点头。
忍。
他对自己说。
他看着娘牵着弟弟的手，弟弟小心翼翼的脸露出一个笑容，总算得到了一丝安慰。
.
冉冉最近薅羊毛薅到了新来的爷爷身上。
爹爹太穷了，爹爹却不和冉冉说，骗冉冉花不完的钱。
肯定怕丢人。
冉冉特别理解爹爹，她也是怕丢人，自己的书夸别的崽，冉冉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平静。
不能直接把自己的银子给爹爹，冉冉想出很多小妙招。
她向新爷爷学认字，还白嫖了新爷爷的书。
这个爷爷说这是医书。
反正管它什么书呢，冉冉并不介意哒。
白嫖着书，冉冉有点不好意思，决定让爷爷看一眼人参。
然而人参被冉冉转手送给小哥哥了，有点愁。
村里巡逻队叔叔巡到了冉冉家这里，高个子里多了一个矮子。
当然，比冉冉来说还是高的。
马肃夹杂在一群大人中间，跟着卖力气，这是他主动要来的机会。
等其他人走了，他也不走留下来，拿着三字经去悄悄问冉冉怎么念。
第一次教人念书，冉冉很自豪。
她认认真真把自己会的一点点教给这个小哥哥。
等时间差不多，马肃就和冉冉告别，把书藏好回去。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
有一扇窗悄悄开了，一双黑沉的眼睛静静看着冉冉。
屋里的东西已经全都收拾好了。
“小哥哥，你要走了吗？”
司马承：“嗯，走了，听说你最近没好好读书贪玩了。”
冉冉被冤枉：“没有呀。”
司马承摊开手，手心是一块薄薄的金片，金片上刻是一只可爱肥肥的小鲤鱼。
“这个给你。”
小鲤鱼特别可爱，冉冉忍不住亲了下它肥嘟嘟的身子。
小小少年耳后一红。
冉冉咂咂嘴，“这个鱼那么肥，肯定很好吃！”
少年耳后的红色褪去，抿了下唇，脸上却羞恼出一小片红晕。
“你给我打欠条。”
冉冉疑惑眨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