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东西！孽障玩意！我辛辛苦苦培养你三年，你竟然干出这等伤天害理人神共愤之事！你让我如何面对死去的妹妹？老夫教子无方啊！”

    夏风潜五十有余，素常一片和蔼可亲，但此刻却像是撕下了慈祥表象，露出里面深藏的凶神恶鬼，狰狞怒目，仿佛悲恸至极，愤怒至极，失望至极。

    眨眼，竟有两滴眼泪从眸中流出。

    萧齐然想要冷笑，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看向了夏檀儿，却好巧不巧看到了极为无语的一幕。

    夏檀儿才又干了一杯酒，脸庞红润，眼底带笑，还跟小乔调侃。

    “看见了吗？看见了没！丞相大人下手够狠的呀，哦哟，这一下怕是要断腿了吧？再上去一点就得断子绝孙了，不过也没差多少，反正肯定要死的。”

    小乔满脸愤怒，“要奴婢说啊，才不能让他这么轻易死呢，就该千刀万剐，把那同流合污的人都挖出来，抄家灭族！”

    “嗯嗯，没错，灭他个十族！”

    “就是！”

    萧齐然心中有些啼笑皆非，不知道夏檀儿还记不记得自己也是十族之中的一员。

    转而，又觉得有些可怖。

    夏檀儿好似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看着自己的父亲、表兄在此岌岌可危的困境中挣扎，被千夫所指，骂名必留史书，但眼中却没有一点心疼与怜惜，甚至不曾想过为他们求情。

    她是真的对夏家彻底失望了，还是，只是想把自己摘出是非之中？

    无论是哪一个，面对这种天灾人祸、黎民痛哭还能笑得出来的人……未免过于冷血无情。

    萧齐然看着她嘴角的笑容，又看看小乔那紧皱的、怒不可遏的脸，才突然醒觉，那并不是带着同悲同愤的冷笑，也不是怒极反笑，反而更像是一种……看戏般的，局外人的笑。

    就仿佛……仿佛不止是不将自己当成夏家人，甚至根本没有将自己当成西晋之人！仿佛是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旁观者！

    心中一凛，萧齐然捏紧了拳头，脑海中才想起夏檀儿曾说过的一句话。

    她没有母仪天下的胸怀。

    深吸口气，萧齐然按下复杂心绪，看向被禁军强行拉开的夏家两个男人，又扫了眼僵坐在宴会中脸色霜白的官员，将目光放在了礼部尚书万宇身上。

    万宇微微点头，做了个口型。

    皇上放心，有异常者，臣已经记下。

    夏风潜必定会弃车保帅，这是在意料之中，要扳倒夏家，仅靠这一件血腥大案，却还远远不够，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丞相，”萧齐然站起身，目光冰冷，俯视着那狼狈气喘的老男人，“夏明所犯之罪，自有东华律法制裁，此事已引起天怒人怨，当移交大理寺候审，丞相还是避避嫌比较好。”

    如此重要的消息，并非无人上报，只是有人将之拦住了罢。

    他要审，则要倾尽所有可能，将能够挖出的枝丫暗流都挖出来！给夏家一个重重打击！他相信，这一次，无论是皖南还是京城，都会有一次大清洗……

    夏风潜在对夏明动手的时候，就已经料想到了如今的情况。

    但他首先需要保住自己，其后的事，自能慢慢解决。即便死了再多人又如何？断尾求生而已，再堵上这些证人的嘴……

    精光入眼，夏风潜再抬头，却是一脸凄苦，老身扑通一声跪在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