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楼曼丽才张开嘴,重新捡起了话头,她的眼睛紧紧盯着顾意之,好像要透过眼睛,去拷问顾意之内心最深处的秘密:“我问你,其他的事情都可以不算,只是一件事情,人言可畏,你到底有没有做别人感情的第三者,叫你父母在天之灵难堪?”
顾意之的脸骤然涨红了。说来,她自醒来,就没有把自己和另外一个人格交往过的那个男子放在一起讨论过,对于网上排山倒海的谴责和压力,她也只是不登网络,好自欺欺人,不敢触碰。但是说到做别人的感情第三者,她自己叩问自己,不管是她,还是另外一个人格,都不可能会有这种想法或者是行为。
她想到某处,气得浑身发抖,还是勉力克制自己压住了发火的欲望:“不会,我从来不是这样的人,我也绝不会让我的爸妈以我为耻辱。”
楼曼丽这才露出了见面之后第一个堪称真正意义上的笑,这笑容浅浅,但可以看得出来主人的心情不错。她搭起了两条纤长的腿,优雅而迫人地抬起了下巴看顾意之,说道:“那么,为什么不让你那个绯闻的追求对象出面澄清这件事情呢?”
顾意之哑口无言。
她醒来之后,都在想着怎么与那位唐棠先生划清距离,把自己赶紧从麻烦事情里抽身。却没有想过居然还可以依靠唐棠来解决这些流言蜚语。
她觉得喉咙有点干,心底冒出了一点因为无力的难堪。这种难堪让她不安地挪动了一下。
楼曼丽察觉到她的动作,略略压低了身子,用更加压迫的眼神看着她:“你,难道想要一个人抗下这些事情?”
顾意之讷讷,原本准备的话语又仿佛是被戳破的气球,骤然清空了:“是。”
楼曼丽轻叹了一口气,肩膀往下一坠,和刚才那个气势迫人的形象完全不同,她现在看着顾意之的眼神,带着一份复杂,还有一份没有明说的疼惜:“我错了,你的性格很像是你的母亲,一样的倔强,一样的不肯低头。”
“但是,”她话锋一转,眼里锋芒一闪而过:“现在的舆论同我们当年已经不一样了,它现在更大,更激烈,一旦发酵起来,你就会陷入更加万劫不复的境地,甚至于要改头换面,才能勉强生活下去。这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顾意之看着楼曼丽面前白瓷杯中起起伏伏的茶叶,第一次,像是感受到了楼曼丽所说的话中那种曾经的风霜,她隐隐感觉到楼曼丽身后站着的是隐藏了许多年的,尘封着的往事。而她可能是打开这段往事的,唯一的钥匙。
楼曼丽喝了一口茶,然后起身,往客厅后面走过去,走了几步,才转过身,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看向顾意之:“你跟我来。”
顾意之放下茶杯,跟上了楼曼丽的脚步。
楼曼丽带着顾意之走过了公司外头匆匆忙忙工作的人群,穿过了一道盘满蔷薇,一片绿意盎然的横廊,然后推开了一扇门。
门里头其实也没有什么,甚至有点平平无奇,与外头构造精妙,喜人的绿意长廊比起来,这里面几乎所有的摆设都十分简单。
楼曼丽率先走了进去。
一会儿,楼曼丽捧出了一个雕花的木盒。她看了一眼顾意之,示意顾意之把带来的取物凭证拿出来。
顾意之伸出手,手里藏着一张细细长长,不过一寸,像是古代花笺模样的纸条,上面毛笔字明显是娟秀的簪花小体,写道:“中庭有树,自语梧桐,推枝布叶。”
楼曼丽望着那张纸条上熟悉字迹,半天没有说话。但是顾意之看见这个惯常笃定的女子,眼角徐徐染上了一道红意:“是她的字。是她。”
顾意之正欲出声,安慰一下这个真的仿佛是母亲故人的女子。却不料,低下头预备开口的那一瞬,楼曼丽猛地抬起头,一双眼睛正直直看着她。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呢?
里面含着几乎所有的情绪,有伤痛,有不甘,还有近乎狂热的,透过她看向时光另一端某个人的希冀。
楼曼丽腾出一只手,紧紧抓住了顾意之,因为急迫甚至于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你,我需要你做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