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珩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下与玉裳见面,前面隔着一道屏风,卿珩却没有要绕过去的意思,只在屏风后面远远的站着。
当时卿珩只是觉得,自己面对与馥黎一模一样的脸时,有些不自然,既然见面会让她不舒服,她便想着,若是能不见,便用不着见面。
她并没有上前与玉裳主动打招呼说话。
卿珩很是无奈,但毕竟是一家人,找几个枣子,左右也不过是件小事,她终究没有什么理由再拒绝,于是默默的应了。
然而这别扭的一幕,却被一众仙娥看在眼里,卿珩今日在依云阙中的种种不自然,竟被硬生生曲解为:自玉裳嫁进了頵羝山之后,卿珩每每在众人用膳闲谈时都会躲避,如今玉裳又有了身孕,往日尽得圣尊宠爱的少主卿珩却又要沦为跑腿的,因为玉裳在圣尊面前失了宠的卿珩,自然对自己的新嫂嫂不甚待见。
卿珏将自个的坐骑麒麟兽给了卿珩,并亲自将她送出了依云阙。
丹穴山距离頵羝山甚远,就算是驾着日行千里的鸾车,也要大半日才能到,麒麟兽跑的稍微快一些,这一来一去,少说也要一天一夜。
卿珩最怕麻烦,想着想着就犯了懒,心想赤水南岸既然有一棵赤枣树,自己为何还要舍近求远去丹穴山?何不去赤水再弄一点来,反正赤水的路也不远。
卿珩下定决心,垂首在麒麟兽耳边说了句话,麒麟兽便载着卿珩朝着赤水的方向去了。
两个时辰之后,熟门熟路的麒麟兽驮着卿珩出现在了赤水南岸,她从麒麟的背上跳了下去,绕着赤枣树转了几圈,仔细看了一阵后,又站定在了树前。
赤枣每每长成一颗,从开花结果到成熟,需要三百个年头,眼前这棵赤枣树,长得根深叶茂,少说也在这世上活了三四万年了。
赤枣树在这世间并不多见。
据说世间第一棵赤枣树,乃是上古一个修为高深的神仙用自己的血液栽植的,后来,那神仙不知什么原因魂飞魄散,无人供养的赤枣树自然也枯萎了。
神界中有人曾食用过赤枣,并将枣核悄悄存了下来,埋在了土里,过了几百年,赤枣果真发了芽生了根,这便是世间仅存唯一的赤枣了。
丹穴山上,凤帝花园中将养着的那三棵赤枣树,便是神界独一无二的风景,凤帝将它当做宝贝,还派了人在那日日夜夜看守,生怕哪个贪嘴的神仙偷吃了去。
丹穴山上的那些个赤枣树,先前她去丹穴山附近时,也是远远瞧见过的,饶是凤帝精心栽养的的赤枣树,长势虽好,却也是几万年才长了稀稀拉拉的几颗。
神仙修炼之本乃是吸收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奉养自身修为。
赤枣通体如火焰,个头又比普通的枣子大一些,有补精养气的功效,对神仙修炼大有裨益。
因为世间还存有的赤枣树不多,这赤枣在神界算是个极稀罕的物种。
只是它虽珍贵,对懒于修炼,又不长进的卿珩来说,却没什么用处,若叫卿珩去吃这赤枣,卿珩怕是还会嫌它不消化。
卿珩看到长得颇为整齐的赤枣树时,心中还是有些顾虑的,她四下瞧了几眼,这周围像是也没什么人来过,这些赤枣树但凡有主也不会生在这儿的。
卿珩权衡一二之后,心里的顾虑就消失殆尽:玉裳像是极爱吃这赤枣的,不然凤帝也不会在丹穴山后山种那几棵赤枣树。
结合卿珩这几万年来的所见所闻,凡事若是有一有二,那必然也就有第三次,若玉裳今后还想吃赤枣,圣尊势必还会让人来这儿取,而已经来过两次的卿珩,必定是不二人选。
玉裳嫁过来还没几月,自己已然巴巴的帮她取了两次枣子了,玉裳有身孕才几个月,若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少说也要三年吧,那照这样下去,这三年里,她岂不是过不得什么安生的日子了?
卿珩越想越怕,她望着赤枣树,暗暗的下了个决定:索性将这棵赤枣树带回去,种在后山上,玉裳下次若再想吃枣子,自个去后山摘了即可,也省的她整日有事没事的往赤水跑。
她望了一眼麒麟兽,笑着问道:“你是不是也不想再来这了?”
麒麟兽立刻抬着脖子吼了一声。
卿珩立马贼笑了起来,点着头说道:“好,我知道了。”
卿珩随即使了个术法,将赤枣树连根拔起,赤枣树慢慢升到空中,周围忽然刮起了一阵风,趁卿珩没怎么注意,将她袖间的一方丝帕吹得跑了数丈远。
卿珩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这棵树变化了个易携带的形状,塞到了麒麟兽的耳朵里,之后,便心满意足的凑近麒麟兽,拍了拍它的脑袋,示意它回去。
麒麟兽的步子很是欢快,一路疾行到了頵羝山,不过用了一个半时辰。
卿珩回去后,便去了依云阙,同圣尊跟前的仙娥打了声招呼,之后便带着麒麟兽去了后山,将赤枣树栽在了药坞前。
她又是培土,又是浇水,忙活了好一阵,直到天色暗下来才回了枕霞居。
若是能换来以后许多太平安稳的日子,这半日的辛苦劳累,也是值得的。
圣尊这几日指挥着凌晖殿中的大小事情,又要费心照顾玉裳和她肚里的孩子,自然顾不得出门,以往那些串门吃茶的旧友,也是连着好些时候都没见过她了。
自从玉裳有了身孕,頵羝山上一切事情都以她与腹中麟儿为先,虽说临盆之日尚远,但众人都翘首期盼,巴巴的等着玉裳腹中的这个金贵的孩子出世。
于是,神女卿珩在这凌晖殿中的地位一落千丈。
她在頵羝山上越发的没了存在感,像极了枕霞居中无人问津的摆设。
无论她整日里说什么,做什么,圣尊都像是瞧不见一般。
辛夷曾说过,凡事有好的一面,就必定还会有不好的一面。
在这世间,不会有人将所有的便宜都占尽,自然,也不会有人一直厄运缠身。
不论是神仙还是凡人皆是如此,天道对谁都是公平的。
以往,卿珩都会嫌辛夷整日挂在嘴边的那些大道理啰嗦,但此次,卿珩的情况,却恰到好处的说明,辛夷有时候说的话,也不全是些无用的废话。
比如,凌晖殿中,圣尊所有的注意力,如今都在玉裳母子的身上,根本就无暇顾及其他的事情。
卿珩自从在圣尊跟前失了宠,圣尊便没什么心思去管她,她的课业已经连着十几天都没动过了。
卿珩在这件事情上,倒也受益不少:玉裳这一怀孕,倒让厌倦读书,懒于修炼的卿珩,钻了不少的空子。
卿珩每每窃喜,如今的日子,过得倒是比以往轻松自在了许多。
既然有了自由,她也没什么理由整日待在枕霞居里发呆。
神界的神仙,从来最不缺的,便是大把大把的时间。
于是,在某个清晨,连日头都未爬上扶桑神树的时候,神女卿珩第一个起了身,打开枕霞居的门,蹑手蹑脚的溜了出去。
随后,她使了个隐身的术法,避开山上的所有人,欣然乘着晨起的第一缕霞跑去了凡界。
像是许久未出过笼子的鸟儿,今日终于逃脱笼中,得以重获自由,难掩心中的喜悦,她蹦蹦跳跳的一路走着。
虽然满心欢喜,却因为之前在笼子中待得太久,好不容易等到能离开了,却发现外面的世界竟是这样的大,倒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了。
卿珩站在云头山,瞧着下面凡界的风景,忽然有些迷茫。
她在云头上瞧了半天,才瞧见一处有山有水的地方,卿珩对凡界并不熟悉,但她自小是在旸谷长大的,对水有一种自然的亲切,便驾着云凑了过去。
彼时,人间正是四月天,春寒已然褪去,周围到处暖暖的,岸上垂柳摇曳,空气里也飘着一丝丝幽幽的花香,这番景象,虽不及頵羝山后山景致的万分之一,看着却很是惬意。
卿珩沿着河岸走了几步,被微风撩的多了几分倦意,打起了哈欠。
一群鸭子排成一列,扑棱着翅膀争先恐后的下了水,在河中游得很是欢快。
她在草地上找了块干净的地方,躺了下来,又在周围设了仙障护体,安心的眯上了眼睛。
一个时辰后,睡的正舒服的卿珩,被一阵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哽咽声给吵醒,她睁眼时,那阵像是在睡梦中传来的哽咽声,却已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泣,听着十分悲戚。
卿珩翻身起来听了一阵后,开始对这阵声音的主人产生了好奇,她站起身来,也未来得及拂去身上沾着的花瓣,循着哭声找了过去。
岸上不远处像是有个凡界的男子,卿珩走近了一瞧,发现他年纪不大,长的倒是白白净净,穿的也极是斯文,头上裹着一块方巾,看他的装束,倒像是个书生。
他在一棵歪脖子树下站着,脸上还挂着些泪痕,神情看着很是悲壮。
卿珩留意到,书生的手中还扯着一根拇指般粗细的绳子,不肯撒手。
莫非眼前的年轻男子,就是刚刚那阵哭声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