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第2页)
“对不起。”
为了他们的弟弟,也为了更多人…
他不能娶。
她必须嫁。
萧清弯着腰哭,他怎能不哭?
这是他想了多少年的姑娘。
傅轻竹走过去,想要扶他,却不敢,怕这么一扶就再也放不了手。
她落着泪,雨落在他们身上。
她这一辈子第一次喜欢一个人,还没开始就这样结束,她想和他在一起,可有千万只手拉扯着不让他们在一起。
她看着他,叫他。
“萧清。”
萧清颤抖着。
“我们在一起吧!”
她望着他,“我把我给你,就今晚好不好?”
可萧清怎么允许她这样伤害自己,比起对她的珍视,看着她远去算得了什么?他舍不得,这是他的珍宝,哪怕不为他所得。
那夜,他们穿着红衣裳,她为他带冠,他为她描眉,两人拜堂结发,躺在一张床上,然后一整晚安安静静的,什么也没做。
她把结发埋在土里,笑着说:“忘了我,我也会忘了你,明日我出嫁,以后遇见一个人…你也娶了吧!”
萧清不说话。
傅轻竹转身,“再见了。”
“再见。”
他们都知道,也许再也不见。
帝后大婚,礼乐齐鸣。
热闹从街头到街尾,那一天唯有一个青衣少年,带着一个歪斜的玉冠,深一脚浅一脚跟了一路,等到关了宫门,他都未曾离去。
繁琐的礼仪折腾了一天,等到了夜里魏帝过来,傅轻竹已经无悲无喜。她像一个木偶一样任人摆动,她劝自己可以的,她可以的…
魏帝长她良多,也没有刻待她,甚至主动遣散众人,亲自取下她的发冠,温柔的褪她衣裳,他说:“皇后,朕是皇帝,往后也是你夫君,朕会对你好的。”
但傅轻竹没有感动,曾经有一个人感动了她,后来他们走不到一起,再感动就难了。
傅轻竹闭着眼,任由他作为。
直到床帐放下,他年老的身躯压下,带着昂贵的龙涎香味,舔吻在她的肌肤。傅轻竹只觉得血肉模糊,一股肮脏的腐朽撕扯开来,腥臭扑来,提醒着她即将发生什么。
她看着魏帝贪婪垂涎的目光,没有忍住,推开了他,随之干呕。
傅轻竹上吐下泻,几乎是上一刻好好的人,下一刻发起了高热,嘴里不停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年轻的姑娘娇嫩的跟花一样,即便是哭都带着楚楚可怜,更何况是傅轻竹这样的傅家嫡女。
魏帝呆愣之下请了御医,御医说有病。
长冬心疼她,将计就计说傅轻竹有顽疾,求魏帝降罪。魏帝哪能降罪,他一眼看上的姑娘,自然舍不得。
傅轻竹昏迷了几天,消息没有传出去,萧清在宫门口从白天到黑夜,再从黑夜到白天,最后回到萧家,看见了残疾的萧策。
萧策毁了,谁的话也不听,以前总对他不说重话的萧清第一次把他踹倒在地,掰着他给他灌了药。
萧清抓着他说:“你是丢了腿,可是我呢?”
“我丢了她…这一辈子,回不来了。”
“萧策,好好活着吧!”
萧清笑了,萧策看着他慢慢坐起来,没有再闹。
等到萧策渐渐好转,有一天萧清忽然走出来,说要出家,谁也没拦住。
长冬不敢告诉傅轻竹他的消息,傅轻竹以为他过的很好,等到傅轻竹忽然听说的时候,萧清已经成为著名的归一法师。
他穿着禅意,远远的双手合十,满目慈悲。
“皇后娘娘大安。”
他看着魏帝搂她,然后静静的转身。
那天傅轻竹站在御花园的池塘边,站了一下午。
夏天热的很,傅轻竹提出要去行宫避暑,魏帝宠她,带着几个妃子去了行宫。
帝王恩宠重,傅轻竹入宫之后魏帝心思基本都在她身上,行宫的第三天,几个妃子合谋算计傅轻竹。若是平时傅轻竹不会上当,但那天她看见万缘寺忽然升起的孔明灯。
上面挂着的是她熟悉的红绸,傅轻竹走神,喝错了几杯,魏帝那边被几个妃子阻拦,傅轻竹被丢在四处漏风的凉台。
她知道被人算计了,撑着回宫把自己泡在冷水中,让长冬去叫傅承昀求助。
她为靠近萧清而来,萧清担忧她守在外头,等到长冬出去,萧清就知道她有事,一路躲闪要去看真相。
然后他就看到满池金汤,水声四溅。
他呵护一辈子的姑娘把自己折腾的青筋显露,整个人蜷缩,墨发满肩,哪里有之前宫里相见的矜贵。
理智上他该走,可情感上他靠近。
傅轻竹看见他,惊喜、惶恐,然后推着他走,碰上的手火一样烧起来,嘴里都是咬出来的血,萧清是大夫,他一看就知道。
没有解药,若有…只有交欢。
“我去叫他。”
他要去找魏帝,傅轻竹拽着他,“不要。”
“为什么?”会出人命的。
是啊!为什么?
傅轻竹的仰头看着他,泪就出来了,因为她不行,因为触碰会吐,可看着这个喜欢的人傅轻竹说不出来。
她说:“你走吧!我…会好的。”
萧清看着她,“你会死的,这是…”他对她说不出那种话。
一个不让找,一个不能丢,两人焦灼着,萧清看见了她一直藏着的守宫砂,瞬间呆愣。
好久之后,久到傅轻竹忍不住要撞头,萧清抓着她的手问:“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狼狈就这样暴露,傅轻竹被问的哑口无言。
她不说,萧清就不走。
最后傅轻竹哭着喊着,“因为不是你,我会吐啊!”
她颤抖着,绝望着。
“你走吧!若我死了,也挺好的。”
以皇后之命,护得所有人生。
萧清震惊之后哪里走的了,“那我就陪着你,去死好了。”
金汤之中,抵死缠绵。
他们的彼此的爱,得不到成就的执念,美好着,罪孽着,融入彼此。
最后一路下去,纠缠不清。
那是傅轻竹第一次笑着哭。
总有些人的体质是不一样的,傅轻竹便是如此,哪怕傅承昀赶来差点杀了萧清,哪怕及时喝下汤药,一月之后傅轻竹照样有孕。
这就像揣着一个火种,稍有不慎就会大火燎原。
傅轻竹夜夜担忧,神经错乱,她跳过魏江,喝过毒药,每一次都是傅承昀拽着她,让她活。
傅承昀说:“有一个告诉我喜欢一个人没错,被一个人喜欢也没有错。既然无措,何来骂名!”
他们没错,命运弄人,傅轻竹不想认命。
她努力活着,小心隐瞒。
生产的时候她真的疼的要死,但她要撑着,用尽全身力气,延续他们的孩子。
孩子叫予卿,决定留下的那刻就想好的。
她抓着傅承昀的手,“孩子叫予卿,傅予卿。”
“阿昀啊——”
“弟弟…”她看着傅承昀红着眼眶,跪在她身边,肩上压着多少重量,都是他不该承受的。
这辈子,她对得起所有人,唯独对不起这个弟弟。
她想傅承昀多倒霉会遇见她这个阿姐,又想下辈子她想早点遇见他,“下辈子…你依旧做我弟弟吧!阿姐护着你,记得回家啊!”
他有家,他是有家的。
她告诉他。
孩子终于平安了,傅轻竹算了了了心事,开始坐镇中宫,为傅家,为傅承昀,她要保护那些护着她的人,谁来,杀谁。
但她没想到渡山又乱了。
这一次傅承昀又一次站上了战场,且…留下交代。
林愉一个姑娘,为了傅承昀命都不要,傅轻竹想她也当有这样的勇气,她欠傅承昀良多。
于是,哪怕付出性命,她也要拖住魏帝,不能让他去增援宁王,她知道怎么挡住魏帝,很快告诉他“我有过孩子。”
魏帝很生气,甚至在他问出那句“你们把朕当什么?”的时候,傅轻竹有过罪孽,她受了魏帝一掌,又还给他无数掌。
她的错她受着,但魏帝的孽也当付出代价。
抱着玉石俱焚的心,傅轻竹什么都不顾,以命相脱,魏帝勒着她的脖子,鼻息没有空气,眼前模糊一片的时候傅轻竹有的不是恐慌…
而是,解脱。
闭眼的那一刻,她恍若看见她的少年鲜衣怒马,长剑如当初一样守护着她的后背。
鲜血落在她的脸上,那人抱她入怀——
“轻轻不怕,我们回家。”
轻轻,他唤她轻轻,那她…还能回家吗?
魏四十四年除夕,内宫大乱,火烧龙乾。
未央宫的长史女官道:“皇后…没了。”
是的,是皇后没了。
而脱离皇后的傅轻竹,她终于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回家了。
和她的少年,隐姓埋名。
魏五十四年除夕,这天合家团圆,但姑苏城的员外萧家是不过除夕的。
萧员外只有一妻傅氏,那是个喜欢耍鞭的妇人,常年两人,不见儿女。听傅氏说她有一子,远在他地,长的俊俏,就是…忙。
没人见过她的孩子,但每年她都会做一大桌菜,这是他们家唯一的年味。
今年的冬天特别冷,远在千里之外的上京,少年又收到了一封信,信里称他吾儿,夹带姑苏仙云台流通的各种情报。
信上说他们一生都会守在姑苏,守在傅家和他的身后,这是来的第十封。
是的,从四岁跪下叫的那声爹娘,已经十年过去了。
少年正是傅予卿,今年十四,愈发俊冷。
他摩挲着那信的最后一句——
今年又做了儿爱吃的菜,望儿安好。
傅予卿注视着那行字,慢慢笑红了眼。
等到年后开春,姑苏萧家门口就来了一个人,那是个十四五的少年,穿着一身玄衣,很是俊朗。
没人知道他是谁,等到萧员外闻讯,看见他却是连平地都走不稳,“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来了?”
少年朝他行礼,“来吃菜。”
“…好,吃菜。”
萧员外扶着门框,骨节泛白,出口的声音带着沙哑,好似极力克制着什么?
这天萧家少有的热闹了一番。
次日少年告辞,夫妻两个送了又送。
等到船只要开,少年忽然跳下船板,朝两人缓缓跪下,一如当年。
他笑着说:“家中父母待我很好,记事起许我四处闯荡,从未阻拦。我一直记得儿时他们抱着我,看尽世间风光,母亲的怀抱是我的港湾,父亲的肩膀是我依靠。”
“我很幸福,从未觉的少些什么。”
少年是傅予卿,多年成长已然独当一面,他知晓身世,林愉两人也从未阻拦,但他就是不愿来。
“这是第二次,但也是最后一次,爹——”
萧员外,萧清一愣。
“娘——”
傅轻竹捂着脸,埋首在萧清怀里。
“这辈子,谢你们生育之恩。”
他站起来,含笑道:“我有爹娘,我很幸福。”
傅予卿走了,短暂的相聚也算了了三人心愿,傅予卿与他们隔阂,虽有遗憾,但他们总归幸福。
这一夜夫妻两个躺在一处,忆起往事。
萧清道:“若有来世,我倒想早些遇见你。”
早些遇见,许她一生喜乐,也有儿女绕膝。
傅轻竹明白他的意思,笑着叫了他一声,“阿清!”
萧清回头,就见傅轻竹笑着,脸上并无多少岁月留下的痕迹,她仍旧是那个耀眼的傅家嫡女。
“我怀孕了。”
萧清一愣,然后便看着她的肚子笑了。
这一生,上天总归厚待他们,再无遗憾了。
而离开后后的傅予卿,走进上京城便看见了等在城门口的傅锦意,小姑娘坐在马车车辕上,百无聊赖的踢腾着小腿。
等到有人提醒,也只是淡淡看他一眼。
傅予卿看着她头顶绢花,正是之前过年他给小姑娘买的哪只,当时说不喜欢,却每天都戴着。
傅予卿便走过去,“哥哥回来了。”
傅锦意不理他,是生气没带她一起去。
傅予卿笑笑,“哥哥给锦意买礼物了,好多。”
傅锦意歪头,见他疲惫,这才不情愿的朝他伸手,“抱。”
傅予卿笑着把人抱起来,傅锦意搂着他道:“我是为了礼物。”
傅予卿也不揭穿她,正要带她走,就听里面传来两声憋笑,傅予卿诧异回头,就见林愉捂着嘴掀开帘子,里面傅承昀头也没抬,看着手里的书。
林愉笑道:“回来了,一路可顺利?”
傅予卿收回放在父亲身上的目光,对林愉道:“顺利。”
林愉又要问,傅承昀插口道:“回来了就回家说。”
一行人就分坐两辆马车,慢慢进城。
傅予卿吃下傅锦意塞的糖糕,耳边隐隐听见前头父母的对话。
林愉:“来接人还要装作看书的样子,你就装吧!”
傅承昀:“我是陪你们来。”
“哦,是吗?”
“是。”
傅予卿正听着,就见傅锦意拽着他的袖子,一本正经道:“出门每叫爹,他自己来的。”
傅予卿摸着她的头,“恩。”他知道。
他一直知道,他有世上最好的父母。
就在傅轻竹生下第二个儿子的时候,傅予卿入了朝堂。
那个新生的孩子取名思卿。
傅予卿一生为官,上孝父母下顾幼妹。
他说:“上京是他们的痛,能忘就都忘了吧!”
“我无需他们为我镇守后方,望他们此后得以新生。”
余生,傅予卿再未涉足姑苏一步。
史书有云:
傅予卿,右相傅承昀之子,承父志,十五入朝,后居丞相。
二十有六,娶妻帝女,嫡长公主乐顺。
一生青云,无出其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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