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鸾施法挣了挣，终是冲不破他的法术，脚下的云头也尽在他的掌控之中，却并非朝着九重天，而是在茫茫夜幕中漫无边际地飘荡着。

    软言硬语祈求威胁轮番来过几次，皆是无用，白鸾索性别过头去不再搭理他，心里恨恨地想，自己三万年的修为，在这无耻小辈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真他奶奶的天道不公。

    那云头飞得半高不高，速度也是悠悠的，缓缓绕过浮浮云霭，抬眼便能看到皓月繁星，这个夜晚惬意得有些不像话。

    “累了吧，来，坐下。”他微抬头望着她，拍拍身旁软绵绵的云絮。

    亦不知已经这样飘了多久，白鸾确实有些双腿发麻，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能动了，当即便打算掐个云头自己遁掉，九舞倒是未曾抬眼，淡淡道：“若是还有力气跑的话，那便站着吧。”

    白鸾从高处瞪他一眼，九舞在前头笑得灿烂而无邪。白鸾很识趣地坐下来，刻意同他距离远些，免得这个善于伪装无害的人手脚又不老实。

    九舞没有看她，只是盯着漫无边际的黑夜，时而抬首望天，时而俯身看看小桥流水人家。白鸾没见过他这么安静的时候，心情却也跟着平静许多，只是实在无法将眼前的人和那个剜去自己心脏的恶魔联想到一起。忽然忍不住想问问他缘由，想想却觉得难以启齿。

    为了一个赌约，为了义妹幼忻……若他如是说，自己应该作何反应呢。动手么，打不过，动口么，说不通。那便这样恨着吧，到底他是灰飞烟灭也还不清了。

    而白鸾始终不知道自己究竟欠过他什么，报恩一事又从何说起，但夜销总归是为了救她那把滴骨扇才堕了并蒂崖，他们之间究竟是谁欠了谁多少，命盘里估计早也乱成一团理不清了。这个事情，改天可以去找司命大人聊一聊。

    “你记不记得在妄水之颠捡过一只灵鸟？”九舞忽而问起。

    白鸾眨眨眼皮，何时捡过一只灵鸟她没大有印象，但却记得当日在夜销质子府上时，华楹传来信蝶，也正问过她这句话。由此可见，不管她记不记得，她一定是真的捡过一只灵鸟。

    九舞不过是自说自话，便是白鸾没有回答，他继而道：“你是记性不好的，也不过是千八百年的事情罢了。妖府同青丘历来不合，那年我同天狐家的少主斗法，受了些伤，途径妄水的时候飞不动了，便化成只灵鸟下来歇歇脚。便巧碰见你和三太子在此游历，你当是眼力不济，真只当我是只鸟，那伤口包得实在难看，我们凤族是最喜美观的，我便因此记住了你。”

    沉默半晌，又淡淡地：“那是我第一次遇见你。”

    唔，原来，原来如此。白鸾适才知道，原来她和九舞之间还有这么一层缘分，这么算起来，当算是自己对他又多了份恩情。可这小子，是如何恩将仇报来着？

    “你若是真心实意想嫁给三太子，那样也好。无论如何他都是会护着你的。”顿了顿，喉头似乎有些发哽，语调依旧是淡淡的连贯的，“至于我么，能捡回这条命，也不好再有什么妄想了。”

    白鸾默不作声地听着，心头有些发涩，亦不知究竟是为了哪句话哪个字而难过，他的形象忽然飘忽起来，似乎距离自己很远很远。忽然想问问他，那样对自己是有苦衷的么，可是转瞬却又觉得自己很可笑，苦衷这种东西，不过是用来聊自慰藉罢了，既是再大的苦衷，始终是亲自作出的选择。

    又是无言，这日的夜色着实美得不可方物，可叹白鸾这样懂得逍遥作乐之人，却从未干过这件浪漫事，如此说来，诸如享受之事，还是要多多请教墨止九舞这等纨绔。

    不知不觉就游荡到了九重天外，大老远便能看见巍峨而亲切的南天门，万千祥瑞清清寂寂不可捉摸。

    九舞站起身子，理了理衣袍抬手招来另一片云头，未曾道别或者转身，径直就跳了上去，先白鸾一步抵达门外。白鸾觉得他这个考虑甚为贴心妥当，如此特殊时期，加之芙蕖宴会上九舞那番闹腾，既然自己没有要嫁给他的意愿，在外人面前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自恋如白鸾，竟是当真以为九舞这是绝对地纯粹地在为自己着想。

    南天门外立定身子，方走了不过百步，便见小广场上立满了男男女女，年长的颇多，稀松有几个年轻的，便皆是如楼月、九舞这般的仙术翘楚。见其中各个神色紧然，像是在说什么重要的事情，白鸾于是仔细拂了拂衣袖，不动声色地挨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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