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画面定格在一个戴着墨镜的中年人身上。他对看上去只有十岁左右的敖雨泽伸出手,嘴唇轻轻张合。我能勉强认出来他说的:来吧,我给你力量……
剩下的画面几乎全部是严苛到极点的训练,甚至要超越几乎所有国家的特种军人训练手段。从各种求生知识到贵族礼仪,再到各种机关破解、武器操作乃至千奇百怪的杀人方法,我想,如果不是敖雨泽在训练受伤后会被浸泡在一种特殊的溶液中快速恢复伤势和生机,这样的训练强度根本不是一个女孩子能够承受的。
这个表面上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一天天长大,青涩和初期的惶恐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能魅惑任何男子的美丽容颜,和比任何人都要坚强冰冷的心。只是这颗心自我封闭起来,被表面的绝色和嬉笑怒骂所掩盖,抗拒着一切可能的接近者,使其成为铁幕这些年来最优秀的特工人员。
一幕幕零散的画面,是从她六岁以来这二十年所经历的一切。我曾经想象过敖雨泽所经历的痛楚,但没有想到在毫无畏惧的敖雨泽心底,世界早就被灰暗所取代。哪怕是在铁幕参与训练的那十几年,身体因为训练带来的痛楚,甚至远远比不上失去亲人的悲伤。
不知不觉我的双眼已经模糊,哪怕现在的我根本就没有实体,只是意识空间中的一个投影。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敖雨泽,怪不得明智轩一直无法真正接近她。身为富二代的明智轩,哪怕是有着开明王朝后裔的身份,哪怕当年曾目睹过敖雨泽亲人的悲剧,也无法真正理解敖雨泽这些年的所有痛苦。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敖雨泽冰冷坚强的内心深处,始终藏着一丝柔软。让我感觉到一丝悸动的是,那丝柔软似乎和我有关,因为有几个一闪而逝的画面片段中,我隐约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接着敖雨泽的眉心出现一条丝线。尽管这条丝线很细,我却依然能够感觉到它的存在。丝线一点点抽出,然后猛地扎入我的眉心,顿时让我感觉到脑袋一疼,接着一阵天旋地转,醒了过来。
我的意识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中,随之而来的痛楚瞬间让我清醒。我感觉全身上下像被无数柄小刀划过。不过幸好这痛楚已经比先前轻微了许多,初期的痛楚弥漫之后,接下来渐渐恢复了正常。
也正因为这股痛苦,让我恢复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意识这才算是完全回到自己的躯壳上。不过这个时候我感觉到自己似乎比先前虚弱了许多。除了大量失血外,身上的金沙血脉被抽离应该是最大的原因。
“你终于醒过来了,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昏过去整整两个小时!”一旁传来阿华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我大吃一惊,原本我以为只在肉茧形成的临时意识空间中停留了十几分钟,想不到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看看四周,竟然垒起了数百条蛇类的尸体,其中还包括四五条巨蟒。剩下的蛇类,也纷纷昂起头吐着芯子,看来随时有可能进攻。
不过我也注意到在这些蛇类的附近,还有一层虫尸。似乎有不少连骨头都露出来的蛇尸,正是被无数的虫子给啃噬掉血肉的。
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硫黄味。蛇类大多害怕硫黄等刺激性的味道,我估计这也是蛇群暂时没有攻过来的原因。
“怎么回事?”我脸色大变。
“你晕过去后,这些蛇就发了疯似的冲了过来,如果不是后来莫名其妙出现了一大群虫子,我们早就被蛇群淹没了。”阿华神色带着一丝恐惧说道。要让身为明家护卫者的阿华都害怕,我难以想象当时他和Five到底经历了何等可怕的冲击。
“光是这些虫子的话,我们也没有办法完全阻挡蛇群,还有人在这里布置了针对蛇类的陷阱。”阿华继续说道。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那是一团炸开的区域,周围都是破布一样炸成碎片的蛇尸。但是爆炸的区域被控制得很好,弹片并没有四处乱飞,要不然估计阿华和Five都有可能被波及。
这样的区域有好几块,想来事先就被埋好了炸药,然后被定向爆破,破片和爆炸的威力都是向着蛇群去的。
我感觉到心中寒意缭绕不散,天父组织的实力竟然如此可怕吗?他们甚至都料到了在解救敖雨泽的同时,我们会受到蛇群的袭击,事先做了准备。那么我们几个人这个时候是不是正被人监视着?
他们付出了这样大的代价,要图谋的到底是什么?显然不仅仅是我从肉茧中取出来的鳖灵童尸那么简单。他们需要的东西,似乎是在解救敖雨泽的过程中才能取得。
就是不知道Five的参与,到底是他们的布置,还是一个意外。如果是天父组织的手笔的话,那么用我的血在时光之沙晶体上画下的符文,很可能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我先前的确是太大意了,为了能尽快救出敖雨泽,根本没有考虑那么多。我开始担心起敖雨泽的安危来,如果她复生的过程中有什么事,那么不管我怎么内疚也无济于事。
“你爬上巨蛇头骨看看,我感觉时间差不多了。”Five在一旁疲倦地说道。她的手上拿着那根一尺多长的蛇尾骨,尖端还涂抹着我的血,不过现在已经干涸。
我这才注意到在十二个铜人的附近,还画着无数的血色符咒。Five应是在用她掌握的力量改变着十二铜人大阵的某些结构,引导从巴蛇头骨中汲取出来的神秘力量。
我咬咬牙,重新爬上巨蛇头骨。这次因为脚步虚浮的缘故,试了好几次我才勉强成功。等我到了巨蛇头骨顶端,中间的窟窿上方由肉须和结缔组织构成的网状物,已经开始干枯,似乎失去了代表生命的水分和所有活力。
用匕首轻轻将这层薄膜割开,几下将它全部撕开,我发现头颅空腔充满了淡黄色的黏液,比先前我站在里面时要多出好几倍,几乎完全将肉茧淹没。
我呆了一下,如果说这个古怪的法阵能汲取巨蛇头骨中蕴藏的神力还勉强说得过去,可是神力再怎么神奇,也是一种类似能量的没有实体的东西——最多只应该改造法阵中的生命体,却不可能凭空多变出这么多营养液出来。
我有些狐疑地看向Five。她正轻轻挥动着蛇尾骨,嘴里念叨着什么。
随即我看见地面上出现轻微的拱起,接着无数的触手状的东西从地面蹿出,直接扎入最近的蛇类脑袋。仅仅是几秒钟的工夫,这些蛇类的血肉就快速地被溶解,然后被吸食一空。
触手重新隐没在地下,而地面上多了几十条干瘪的蛇类尸体。我估计这些蛇的血肉内脏都被吸食干净,只剩下骨骼和一张蛇皮而已。
再看看四周,其实这样干瘪的蛇躯也并不罕见,而且多半都是三米以上的大蛇才能“享受”如此待遇。
联想到先前在头颅空腔中看到的疑似触手的吸管,我顿时明白过来这些淡黄色的营养液是如何来的。它们分明是头颅底部连接着的某种古怪的生物组织,这些生物组织附带的触手是通过吸食蛇类血肉转化而来的。
我感觉到胃部一阵翻腾,想要作呕,最终只能强忍下呕吐的欲望,生怕给敖雨泽的复生造成什么障碍。
这个时候我也多少明白过来,为什么在这地下洞窟中缺乏天敌的蛇群数量能够被控制。想来这巨蛇头颅中如同血肉培养皿一样的生物组织,很可能会每隔一段时间就吸食一些蛇类的血肉作为营养液的补充。
而被吸食血肉的蛇群数量被精妙地控制在一个可以接受的范围内,维持着地下洞窟中几种生物的简单平衡。
并且这些蛇群明显是受到法阵的力量所影响的。或许在它们看来,是为了自己种族的蛇神在做牺牲,却不知道这巴蛇头颅早就被作为一件特殊的法器成为大阵的一部分。它们的牺牲不过是成全了两千多年前布置这个法阵的古蜀十二世开明王杜卢的野心而已。
当然,杜卢现在很可能是沉睡在自己双生子弟弟月童的小小躯壳中,甚至因为时光之沙的保护,他的意识依然停留在两千多年前刚布置完法阵那一刻,但现在法阵的中枢位置被敖雨泽占据,杜卢醒来的时间,怕是永远没人知道到底要延迟到什么时候了。
蛇群开始渐渐退去,似乎冥冥之中有什么力量在驱赶着它们。我们稍微松了一口气,接着我发现巨蛇头颅空腔里面的肉茧开始大幅蠕动起来,似乎敖雨泽在里面挣扎。
我大喜过望,敖雨泽之前被封印在时光之沙中,根本半点都动弹不得,现在肉茧中居然有人在动,那至少说明敖雨泽已经摆脱时光之沙的封印,哪怕伤势没有痊愈,至少是有救治的希望,而不是被禁锢在某一个时间点了。
肉茧的顶端,突然裂开六条交叉的纹路。接着这些纹路朝四周卷曲着打开,形成十二片如同花瓣一样的肉膜。
接着一只白净的手伸了出来,拼命挥舞着将肉茧顶端的洞口扩大。尽管这画面看上去不无恐怖,可我却差点喜极而泣,连忙拉住伸出来的手,将里面的人拉了出来。
敖雨泽的头和半边身子都被拉出肉茧,大概是在肉茧里面如同胎息一样不需要和外界的空气直接交互,现在突然吸入空气,加上肉茧中依然充满羊水一样的营养液,敖雨泽被突然涌入肺部的空气呛得连连咳嗽。
将敖雨泽整个人都拉出来后,她趴在巨蛇头颅上,喘息了好一阵,才有些茫然地盯着我,低声说:“我没死吗?真相派的人呢?”
“你当然没 死,不过这段时间 发生了不少事, 等你恢复了我慢慢讲给你听。”我微笑着说道,语气微微颤抖——要说不激动那绝对是骗人的。
敖雨泽茫然地看看四周,大概是发现所处的洞穴和她被封印前待的青铜之城出入太大,于是狠狠摇了摇脑袋。
“这是什么鬼地方?”敖雨泽虚弱地问。
我注意到她胸前的三个伤口已经愈合。大概是眼见我盯着她胸前,敖雨泽脸上罕见地闪过一抹羞涩,接着故意挺了挺傲人的胸部,冷哼一声说:“杜小康,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
我不禁在心底大喊冤枉,但表面上却只能笑呵呵地说:“没有注意到吗,你的伤。”
敖雨泽歪着脑袋想了几秒钟,大概是反应过来自己之前是中了好几枪,现在已经全部恢复过来。我关心的是这一点,并非是在故意占她便宜。
不过敖雨泽的伤势尽管已经痊愈,但看起来却十分虚弱。我搀扶着她到了巨蛇头颅边缘,自己先跳下去后,又将自身当成梯子,让她踩着我的肩膀下来。
“这小浑蛋,居然什么都看到了。”我的脑子中,突然闪过敖雨泽恨恨的声音。不过我能够确认,这个时候敖雨泽根本没有开口说话。
我惊讶地抬头望着她,却发现敖雨泽的脸上也闪过一丝愕然。
“敖雨泽?”我没有说话,只是在心底默默地喊着。
敖雨泽沉默了两秒,有些抓狂的声音在我心底响起:“浑蛋,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们两个……会读取到彼此心中所想?”
我突然想起,在意识空间的最后一段时间,敖雨泽已经醒过来了,而且她的眉心还射出一根丝线,这根丝线的另外一头也扎入我的脑袋。难道是因为这个让我们两人有了一定程度的心电感应?
又试了几次,我们却发现这种感应其实是时灵时不灵的,就像是段誉刚学会六脉神剑一样,根本无法完全自主控制。
这多少让我们稍稍松了一口气,毕竟就算我对敖雨泽心中充满爱慕,可作为一个现代人还是多少希望保留一些隐私,哪怕面对的是自己心仪的女孩子。
而敖雨泽大概也感觉到了我心中的某些想法,在意识世界交流的记忆,大概也回到她的脑海。总之我感觉被我搀扶着的敖雨泽,偶尔望向我的眼神,竟然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慌乱和羞涩。
这样的表情出现在她身上太罕见了,如果不是因为她正处于成为特工人员以来前所未有的虚弱期,连心灵都出现空隙,我估计根本就不可能看到。
更何况现在我们没有完全摆脱危机,我也害怕自己的心思完全被她读取到,因此不敢太过胡思乱想,要不然等敖雨泽恢复了,恼羞成怒之下恐怕会弄巧成拙。
敖雨泽的双眼,看向了阿华和Five,眼中的温柔顿时变得凌厉起来,尤其是在看向Five的时候,甚至带着一点冰冷。
“没想到能在这个地方看到你,五号!”敖雨泽冷冷地对Five说道。
之前我们就在Five的手臂上看到了代表数字“5”的巴蜀图语文身,猜想这可能是某种编号,但我们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Five居然真的就叫作“五号”。
Five看着神色不善的敖雨泽,用拳头轻轻捶打着自己的脑袋,似乎脑袋里面有什么痛苦的回忆,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你认识我?你是谁?我又是谁?”Five接连问出好几个问题。
敖雨泽呆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Five会是一副失忆的样子,嘴唇张合了一下,最终却沉默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到底是谁?”Five尖声说道。
“我想,如果你真的失忆了,那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真正的身份,还是不要知道的好,那样只会让你更加痛苦。”敖雨泽淡淡地说。
我有些疑惑了,虽然Five的身份依然成谜,不过看敖雨泽的样子,她很可能是铁幕的某个实验品。至少这证明了她不是天父组织的人,那么复生敖雨泽的一幕,应该是她凭着本能做的,而并非是天父组织的安排。
老实说,对于天父组织,我现在充满了警惕。他们费尽心思才将敖雨泽从真相派基地中抢夺出来,而我为了救敖雨泽又不得不跟着他们的节奏走。我可以想象,他们真正要图谋的,很可能比我最大胆的设想都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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