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该英姿勃发地站在众人面前,他应该英勇无故地在战场上驰骋,他应是一个青春阳刚的帅气少年,而不应该是此刻躺在床上虚弱疼痛的病怏怏的病人。
阎烈阳露出一个微笑,低声道:“我就知道然儿一定可以帮我的。”
另外的两名大夫惊异地对着步陌然侧目。
对上阎烈阳依赖依恋的目光,步陌然黯然,开始为刀具消毒。
他意志坚强地熬过那一晚,却不幸得了破伤风。而且,即使他的伤口好了,由于那箭插太久了,命是救回来了,却要修养个两三年才能重新握枪。
两三年,对于一个军人而言,是很宝贵的时间,足以让一个士兵晋升为将军,也足以让一个天才勇猛的将军变成一名锐气全磨的将军。
步陌然沉默地把创口出脓后,再涂上三三七丹和生肌玉红膏。
做完这一切后,这才为阎烈阳抹去满脸的汗珠,微笑地看着他,道:“好了,只要脓尽新生,再用生肌白玉膏,应该会没事的。”
阎鞍似乎松了一口气,道:“陌然,你跟我出来一下。”
在外边,不顾走来走的人影,他沉声道:“你刚才说的可是真的?其他大夫都说阳阳要修养个几年才能恢复到原来的健壮。”虽说儿子捡回一条命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但是作为一个元帅,他更希望阎烈阳不要出什么事。
儿子是个天生的将才,要他以后不握刀枪真是太可惜了!
“有九成把握。”步陌然眼神清澈地看着他。
阎鞍看了她一会,沉默地点头,脸上浮现有欣慰之色。
步陌然开始慢慢调理阎烈阳的身体,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都城,但至少目前她是走不开的。
凤盏也没回去,他似乎带有任务来的,整天不见人影。事实上,自从那次说开了,凤盏和她似乎有了隔膜,什么都是淡淡的。
步陌然心里虽然有隐隐的失落,但心里觉得这是对他们最好的一种方式。凤盏不是阎烈阳,不是聂惊郓,对付凤盏可以很轻易,但是也可以很难。
又开始打仗了,步陌然不再想这个问题,听着不远处传来的战鼓声,看着眼前慌乱却有序的人群,微微地叹了口气。她知道待会会有很多人断手断脚地回来,或许……回不来了。
为了个金矿,就这样打起来了。
凤盏却突然出现在她身后,接口道:“不只是为了金矿,更是为了试探彼此的实力。”
步陌然这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把话说出口了。
“今天你不用陪烈阳吗?”凤盏见她沉默不语就道。
“快了。”步陌然微微一笑。这阎烈阳受伤后跟个孩子似的,和聂惊郓有的一拼,都是那么爱撒娇,完全不复以前英勇阳刚的模样。
想起了聂惊郓,她就想起了前几天收到夜子腾的飞鸽传书,里面说颠茄一切都好,但是聂惊郓自从那天负气离开后就一直没出现。
他会去哪?难道回他师父那里了?步陌然暗暗担忧。
正想到这里就见到苘画就从前面走了过来,急声道:“步姑娘,可找到你了,少爷正找你呢。”
步陌然朝凤盏点点头,道:“我先走了。”
凤盏沉沉地看着她的背影,眼里望望天,脸色黯然。
才十天的功夫,阎烈阳就可以站起来了,只是不能做太大的动作,但可以扶着墙走路。
阎烈阳双手高举,看着步陌然为他缠上绷带,妖小的身子在埋头苦干,心里暖融融的,忍不住想傻笑。
如果说这伤带给他最大的好处是什么,那就是步陌然对自己的态度,很是柔和。
“傻笑什么呢?”步陌然白了他一眼,走到一边的凳子坐下,开始喝水。
“然儿,我的身子到底什么时候好?我总觉得其实我已经好了,浑身有用不完的力气。”阎烈阳听着那战鼓声,心里跟有只猫在挠着他的心似的,难忍难耐,只觉得热血沸腾。
“你省得点,这还不能站起来呢就想上阵杀敌了?是你的底子好,要是别人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肯定会躺个十天半月才能起身。”步陌然白了他一眼,眼里却有着沉思。
阎烈阳慢吞吞地走过去,不喜欢步陌然此的神态,仿佛离自己很远,让自己触摸不着,于是忙道:“然儿,你服用了烈焰之火吗?我希望你的身体快点好起来。”
步陌然沉默了一会,才摇摇头,道:“服用了,只是还看不出效果,得等我师父回来看了再说。”
“那就好。”阎烈阳松了一口气,眉飞色舞地嚷道:“以后你定不可以用身体的借口拒绝我了。”
步陌然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旋转着手中的茶盏,没有说话。
那天,即使她想尽办法要阎烈阳身体好起来,却还是无能为力。阎烈阳的伤势恢复得极慢,身体却消瘦的厉害,吃饭也吃不下,还常常咳血。
如果给她个三五年,她会把他调理好,可是,阎烈阳等不了那么久,自己也等不了那么久。最后,她还是给他服用了烈焰之花。
现在看阎烈阳的恢复速度,那烈焰之花的确和传说中那般有奇效,阎烈阳服用后整个人精力充沛,内力也比以前深厚了,没有了之前奄奄一息的模样,正在迅速恢复中。
“然儿,你用的药真神。”阎烈阳转了一圈,再慢腾腾的坐下来。
“还好。”步陌然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一手托腮。白洛天已经很久没给自己来信了?他不会出了什么事吧?还是他不知道自己在边疆?可是,即使自己在边疆,碧儿也应该找到自己才对啊?或者,他现在在深山里,所以联系不到碧儿?
“你在想谁?”阎烈阳探究地看着她。
步陌然叹了口气,道:“在想白洛天,还有颠茄,也不知道他们如何了?”
阎烈阳呼吸一窒,脸色发青,拳头握了握,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才刚得意完,她现在对自己又恢复了原形。
淡淡的,温和的,却拒人于千里之外。
“等你好起来后,我就回都城去。”步陌然淡淡说了一句,起身道:“我先出去看看了。”她估摸着时间,现在一定有很多伤员被送回来了。
“你又去为那些士兵医治了?”阎烈阳抓住她的衣袖。
步陌然点点头,没有转头,道:“军医太少了,人手不够。”即使她很讨厌血腥味,但对着那些呻吟的士兵,她却没有厌恶。
“也好。”阎烈阳低声道:“我自己看书,你小心点,让茼画和苘棋陪着你。”军营里就只有步陌然一个女子,他生怕她出了什么事。
“不会有事的。”步陌然微微一笑,却也没有拒绝,多个帮手总是好的。
一连一个月,战争在继续,步陌然没有回都城,凤盏也没有回,两人都留在军营里。而步陌然因为态度温和,对人耐心,医术高明,救人无数,已经成为军营里最受欢迎的军医。
阎烈阳已经可以活蹦乱跳了,但是阎鞍在他身体没有完全康复之前都没有准许他上战场,所以他有空就看兵书,然后为阎鞍出谋划策。
步陌然见识到了他的另一面,镇定自若,指挥若定,足智多谋,颇有大将之风,完全不同于在自己面前的那憨厚粗鲁的一面。
“请忍一忍,会有点疼。”步陌然轻声道,戴上手套的手拿着闪闪发亮的手术刀。
小士兵强吞了口口水,摇摇头,道:“我不怕。”年幼的脸却写满了恐惧。
“只是把肩膀上的箭挖出来而已,你看你们阎将军胸前的一支箭整整在心脏处支了半个月,最后不也没事吗?”步陌然安慰道,开始为他抹上麻醉药。
另一个年轻的大夫不耐地说道:“这有什么好怕的?以前步军医没把麻醉药带来时,你们不也一样挺过来了?现在有了麻醉药反而娇气了?”
步陌然微微一笑,看了他一眼。
那大夫被她这么一看,脸倏然红起来,马上就不语了。
年轻士兵一听也对,又想是在众人仰慕的女神面前,于是挺挺胸,大声道:“步姑娘,你尽管动手吧,我不怕!”
步陌然看着他,微微一笑。这士兵才十七八的样子,却已经上战场了,唉。
一直忙到掌灯后,待所有的伤员都处理完毕,步陌然这才疲惫地走出帐门,脚夫步有些虚浮。
“姑娘,该去吃饭了。”苘画想要扶着她,但又怕主子瞪着自己的眼光,最后只能静静地跟在她身边。
“嗯,是到时候了。”步陌然摸摸肚子,叹道:“这仗,快打完了吧?”
“快了,最近都是胜仗居多,有老爷和少爷在,哪会吃败仗?”苘画有荣兴焉地挺起胸脯。
步陌然莞尔,道:“你倒是对你家少爷挺忠心的,时时刻刻想着你家少爷。”
“我家少爷也想着姑娘您啊。”苘画最快地说了一句,见步陌然冷凝的脸,又不敢说了。这步神医虽说架子不大巧若拙,对人一视同仁,有时候还很温和,但是板起脸来的时候最是吓人,有一股逼人的气势,很像少爷要杀人的时候。
步陌然回到房间后,就发现里面已有有灯光了。
她举步走进去,果然发现里面有阎烈阳,但是,还多了一个许久不见的凤盏。
“你们两个怎么都来了?”步陌然微笑道,走到一边的木架上,对苘画道谢,开始洗脸和洗手。
阎烈阳走了过来,观看步陌然的脸色,道:“你该和凤盏回去了,这里毕竟不是你待的地方,这些天辛苦你了,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步陌然放好毛巾,无力一笑。她该怎么说?一个多月没有接到白洛天的消息,她内心着急如焚,却不能和他们任何一个人说。
虽然理智上她知道,白洛天应该不会有事的,但情感上还是教她放不下,所以只能借由工作忙碌来使自己每晚能安稳入睡。
“什么时候动身?”这些天看多了生死,让步陌然脸上的笑容也少了些。
“三天后就动身,我来这里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凤盏低声道,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步陌然点点头,道:“那好吧,我们回去。”
阎烈阳却很不舍,直地看着步陌然,直抒胸臆道:“我还真舍不得你。”
步陌然的头又疼了,又来了,这家伙,总是逮到机会就表白。不过幸好,她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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