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官是个顶清贵的差事,第一日坐堂自然也没有重要的事儿要做,顾兰亭便随着小吏去了后堂的藏书库。她早闻翰林院藏书众多,可真正见到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书库高达三层,满满当当都是书,果然是浩如烟海,数不胜数。
顾兰亭在书库里流连了一番,竟在高阁处发现了一本姚秦三藏法师鸠摩罗什译着的《金刚经》,这可是一本绝世孤本,她迫不及待想要翻开一读。
“诶,顾大人,动不得动不得,这是孤本,动不得。”这时,小吏喊住了顾兰亭。
“为何?”
“年前上面下了命令,此为《金刚经》原本,为防遗失翻乱,不得翻阅。”
“好。”顾兰亭叹了口气,将书放了回去。
翰林院坐堂的时间是辰入酉罢,红日初落之时,一众翰林官便准备回家了。
“顾兄,听说你今日去书库见到了那孤本《金刚经》?”杨遇安赶上顾兰亭,问道。
“确有此事,只是不能借阅,我倒是很想看看。”
“绝世孤本,不能借阅也正常,不知顾兄竟对佛法也有研究?”
“研究谈不上,所知不过浮光掠影,皮毛而已。佛法大乘,我只取小义,不为普度众生,只是想度自己。”
听得这话,杨遇安忍不住扭头去看顾兰亭,日暮的余辉勾勒出她清俊的轮廓,平静又生动。
“人生在世,谁不是在度自己呢,可是要想度过,实是很难。”
两个人一路聊着,很快便出了登瀛门。顾兰亭突然想起自己有一方绢帕落在了公案上,那绢帕若是叫明日扫洒的小吏看到了,那就麻烦了。
思及此,顾兰亭便叫杨遇安先走,说自己要回去拿东西。
可她回去,发现公案上什么也没有,正思索间,听得外堂传来了脚步声,听声音是两个人。她以为是小吏来了,正准备开口问他们是否已经扫洒了,却在听到外堂声音时,倏然闭了口。
“阿柽,明日我便将《圣典》修纂之事交与你,书成之后我会替你向天子叙功,升迁两级,不在话下。有叔父在,保你飞黄腾达。”
顾兰亭识得声音,说话的是侍读学士覃辉,他应当是在跟探花郎李柽说话。顾兰亭心里纳闷儿,覃学士今日一天都未来翰林院,怎么这时候却在这儿同李柽说话?
“叔父放心,我自幼熟读经史,又善稽古之事,此次必当竭尽所能,不敢怠慢。”听语气,李柽是极高兴和胸有成竹的。
“可叔父,这等大事你若是交给了我,那顾兰亭和杨遇安怎么办?”
“杨遇安是太傅的儿子,他自有前程,定是看不上这等差事的。至于顾兰亭,她的事,不可说,不可说啊!”一脸富态的覃辉抚了抚胡子,笑道。
“那便不说咯。叔父,不早了,咱也回去吧!”李柽仿佛懂了覃辉话里的意思,也跟着笑起来。李柽笑声爽朗,可顾兰亭总觉有几分诡异,她隐隐觉得不妙。
“走吧,你叔母做了你最爱吃的荷包鸭等着你呢!”李柽是覃辉结拜兄弟的儿子,所以他称他一声叔父。只是他们的渊源,旁人不知道,也不能叫旁人知道罢了。
听得两个人的声音渐行渐远,顾兰亭才舒了口气坐下来,她若有所思地朝李柽的公案看了看。须臾,她想着自己索性也找不到绢帕了,便起身准备回去了。
原来李柽跟那侍读学士覃辉竟是叔侄关系,当日琼林宴上,怎么就没发现呢?荷包鸭是郧阳名菜,所以覃学士跟李柽都是郧阳人?覃学士既是柳太师一党,想来那李柽自然也是太师的人了。
那覃学士所谓“不可说”又是什么意思呢?他们知道了什么?
“嘶……”
顾兰亭边走边想着事情,一时没注意前面来了人,两人迎面撞上,她额头刚好撞到那人下颌,有些疼。她怕自己跌倒,下意识伸手去抓那人的衣服。
她自惊慌中抬头,刹那间望进一双久违的眸子里。
落落风姿,矜矜颜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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