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悟能和朱小八都住了一周多的院。
但白悟能体质过人，很快就下床了，还常常来看望她，给她带流质食物，清淡补汤什么的，几乎是一日三餐地负责。
朱小八很惶恐，除了爸妈，已经很久没人这样照顾她了。
她在纠结要不要继续利用白悟能的善良这样享受他的好。
但她是个贪心的人。
对她来说，贪心就是要把美好的东西紧紧抓住，才会心安理得。
直到有一天，朱小八去打热水。
她看到一群年轻护士在八卦，凭着直觉，她拐了个弯，悄悄靠近，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白法医该不会是喜欢上这个肥妞了吧？”
“不是吧，白法医只是比较善良，看那个女人可怜。”
“善良？你忘记他上次是怎么拒绝小美的了？上次护士长有意撮合他和小美，他竟然说自己更喜欢跟死人待在一起……”
“然后他就去了解剖室……”
“真的，可能像这样的冰山美男，远远看着就好了。”
“呵，远远看着？那天我明明看到你给白法医送点心了！”
“你……你看错了！这样的男人十个有九个是弯的，我怎么可能……”
几人的八卦才到高潮，却瞬间冷却，各个花容失色，再厚的粉底都遮不住的恐慌—
白悟能不知何时站在了她们身后。
朱小八举到头顶的热水壶顿住，慢慢放下。
白悟能什么也没说，面无表情地从她们自觉让出的道中走过，顺手拿过朱小八手里的热水壶。
朱小八回过神赶紧追去。
“哎，你真的是……”弯的吗？
朱小八欲言又止。
白悟能将她的热水壶放到桌上，语气有点凶：“热水壶摔到地上，热水会烫到你，碎块也会刺伤你。”
朱小八脱口道：“对不起。”她只是想制止那些长舌妇。
看到她那样，白悟能的脸色更差了：“你跟我说对不起干吗？”
“对不起。”朱小八又着急道，说完赶紧捂着嘴。
朱小八从中学最看脸的年纪起，就这么胖了，于是就一直被人欺负，因为习惯，她总是下意识地跟人说对不起。
半晌，白悟能叹了口气，倒了杯水，递给她：“喝了这杯水。”
朱小八接过就喝，然后烫得哇的一声吐舌头。
“你是猪吗？”白悟能气道，说完自己却愣了一下，又无奈道，“没叫你立刻喝。”
朱小八竟觉得他这语气很温柔。
“喝完你就出院吧。”
“那你呢？”
“你觉得呢？”
“……哦。”肯定是出院咯。
这段时间白悟能总是在照顾她，看来是她出院，他才能好好养伤。
白悟能带朱小八去一家潮汕砂锅粥吃什锦粥。
她的胃还不能吃难消化的。
朱小八边想着事情，边机械地往嘴里塞粥。
“你是饕餮吗？”白悟能突然说。
朱小八懵懂地抬头：“嗯？”
白悟能自然地将她的一缕发丝别到她耳后，低声道：“一锅粥都不够你吃。”
朱小八才发现两人之间的一锅粥不知不觉间被她吃完了，而白悟能小碗里的粥还没吃完，却吃完了面前的一碟醋萝卜。
其实她刚刚一直在想，这会不会是他们的诀别餐？
他出于一个医生的修养，照顾了她这个想不开的人。
也算仁至义尽了，不对，是非常好了。
那就这样吧，吃完道个谢，告别。
要不然，她很怕自己的贪心又要澎湃起来……
突然，白悟能将她的碗拿开，她的勺子舀了个空。
白悟能向她伸手。
朱小八愣愣地看着那只手。
这是医生才有的手，指甲整齐光洁，掌心的纹路细细的，像剥了丝儿的橘子的凹痕，看起来柔嫩又诱人。
干净得像标本。
五指纤长，表皮白嫩得仿佛能听到血液流动的声音，还有根根细骨摩擦的声音。
脆弱得像艺术品。
在这个完美的掌心里有四粒三角形的棕色药丸。
白悟能淡淡地道：“吃了。”
朱小八认识这玩意儿，是健胃消食片。
她吃药之前飞快地伸出粉粉的舌头，舔掉了汤匙底下摇摇欲坠的粥汤，却让白悟能皱了眉。
“饕餮是什么？”朱小八问。
“饕餮是上古时期的一种凶兽，它很贪吃，见到什么吃什么。”
朱小八傻笑：“除了凶，其他跟我都挺像。”
“它最后把自己吃了。”
朱小八傻眼。
“走吧，我送你回去。”白悟能起身扣了西装的扣子，随手提起朱小八的行李。
朱小八伸手要拿回来：“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白悟能没放手。
朱小八的心跳跳得就像榨汁机一样猛，脑海中盘旋着：千万不要，千万不要给我机会……
白悟能提着她的行李走出餐厅，抛下了句：“我答应过你的。”
那语气就像刚从冻库里拿出的火腿一样又冰又硬，却让朱小八的心中一暖。
朱小八看着他的背影，喃喃了句：“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然后撒腿追去。
朱小八指路，白悟能把车从万得市的一环开到了五环，在玄武区和青龙区连接处，停在了一栋半旧的阁楼下。
朱小八侧身解安全带：“就是这里了。”白悟能忽然靠近，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下一刻，她身上一松—
白悟能帮她解开了安全带。
朱小八眨了眨眼，吁了口气，看着白悟能开门下车，她飘飘然说了句谢谢，声音小得像油在锅里刚热起来时的吱吱声。
到了二楼，白悟能看着空荡荡的房子，问她：“你自己住？”
朱小八点点头，走到冰箱前，想起白悟能不喝饮料，就给他拿了瓶矿泉水。
白悟能接过，也不经朱小八允许，自顾自参观起她的房子来。
这个阁楼的外观看起来很老旧，里面的装修风格也是复古风，梨花木，藤椅，青花瓷……
朱小八看白悟能一直摸着木桌出神，解释道：“这些都是我爷爷奶奶用过的，已经很旧了，但我不舍得扔。”
“当然不能扔，它已经有三百多岁了。”
“什么？”
白悟能没继续解释，拍了下桌子，像是跟某个老友打招呼似的。
当他经过朱小八半闭的房间时，停了一下。
朱小八想起了自己房间满墙都是高庄的海报和照片，莫名有些局促，所幸白悟能似乎只是经过，没发现什么。
“三楼住人吗？”
“不，三楼是空的，当年爷爷奶奶建房子钱不够，就只把二楼盖好装修了，再后来他们又去二环那边买了房，就抛弃了这里，但我很喜欢住在这里。”
偏僻的地方才会让人的孤独看起来理所当然。
白悟能注意到朱小八似乎刻意没提及父母。
白悟能上三楼看了下，发现空间很大，空空荡荡，墙面只刷了白漆。
“好极了。”
“什么？”朱小八疑惑地看过去，只见他拿起手机发信息。
朱小八还没习惯他的莫名其妙，不由得看着他发呆。
白悟能忽然收起手机，看向她：“你今晚还要直播吗？”
朱小八一惊：“直播？不……了吧。”
“为什么不？”
朱小八不想让白悟能看到弹幕上的那些难听的话，坚决不当着他的面直播，但没想到他说了三个字—
“我饿了。”
这个三个字是朱小八的命门。
白悟能看了眼手表，做好了计划：“你直播刚好咱们可以顺便吃晚餐，现在去买菜。”
说完就走下了楼。
朱小八满血复活，屁颠屁颠跟去：“不用坐车，咱们走去附近的菜场吧。”
朱小八带白悟能走一条穿过公园的路去菜场。
这条路风景比较好，也比较长，毕竟……要减肥要多走路，是吧？
朱小八对自己解释。
“这里不错。”白悟能突然说。
朱小八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发现不远处的草坪上有不少人在运动，踢足球，打网球，打羽毛球，踢毽子……
但朱小八的眼里只容下了那几个身材火辣的打网球的女人。
是不是白悟能也在看她们？哼，就知道不该带他走这条路……
“这里真的很不错。”
朱小八看着那几个女人咬牙切齿：“屁嘞！”
“嗯？”
“呃，我……”
“一看就知道你没来过这里运动，你看这里多适合运动，环境那么好。”
原来他说的不错是这个不错。
朱小八喜笑颜开：“我也很擅长运动啊！”
“口腔运动？”
“……不是。”
“嗯？”
“打游戏啊！我吃鸡玩得不赖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