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来看,段业扶持旧派,官家却力主新派,二人可谓是水火不相容。如今新派局势愈发大好,对于旧派的打压也就势在必行。
民间不乏有人猜测,段业根本没受贿,是官家为打压旧派、捏造出来了一桩案子。
从人伦纲常来看,段业之子段伯安供职于典察司,而此番查出段业贪污、抄了段家的,亦是典察司,这无疑应了那一句“朝堂无父子”。
更有甚者,还感叹着段家大郎的“冷血薄情”“大义灭亲”。
……
陆宜祯回府,见到泣不成声的徐宛音时,才晓得外头的流言已经传得这样厉害。
可是今晨从隋意那儿听来的话,又不能对外人道。
她只好手忙脚乱地将徐三姑娘安抚了一通,又听她说了许多焦愁忧郁的心里话。
将人送出门后,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
头顶云层黑压压一片,天色昏蒙蒙地,积了白雪的枝桠弯弯下垂、灰靡不堪,似乎只要负重再多一片,便会“啪”地折断掉。
第62章 渡若十二 小年
典察司。
昏暗的狱房室内, 油灯芯火颤颤跳动,两只飞蛾扑扇着灰翅,在燃烧的烛焰周围高低飞窜。
狱内的谈话仿佛已经接近了尾声, 平缓的呼吸声夹杂着一声叹笑散溢出狭小的内室,惊得两只飞蛾钻入了浓深的阴影中。
“看来我真是老了。”
昔日的大赵宰执,穿了身囚衣、盘腿坐于矮桌之后, 发丝虽显凌乱,眼中神情却是清明。
矮桌另一边, 段伯安朝他半跪下来。
“此事未能提前知会父亲母亲, 害得父亲母亲受惊、受累, 儿子不孝。”
“行了, 起来罢。我何时说要怪罪你?”段业道, “只是你母亲……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你要好好照顾她。”
“儿子省得。”
“你妹妹在宫里头, 我是不担心的,倒是你, 这事情凶险、恐怕是要见血。”
“父亲,儿子曾在奉山听过一个道理, 先生说, 君子当‘不辞负重涉远、不避经险履危’。”
长久的静默。
忽闻一声哼笑。
“此事之后,我是该向官家告老请辞了。”
……
段伯安从狱房出来, 刚进衙堂,便听见门边传来调侃的声音:“哎哟, 你怎么好端端出来了,你老子没解裤腰带抽你?”
冷眼瞧去,只见萧还慎翘着二郎腿、往后歪歪地靠在椅背上,一副疲懒模样。
他抬脚踹过去。
萧还慎闪得快, 人没事、身后的椅子倒是“哐当”被踹倒了。
段伯安一击未成,也没打算追击,收回脚,望向衙堂最里头、正悠闲煮茶的人。
“副使,接下来要做什么?”
“局已经布好了,接下来,自然是要收网。”
隋意执起瓷盏,啖了口热茶。
躲到墙角的萧还慎适时插话:“从哪里开始收?”
“萧佥事这么聪明,难道猜不出来?”
“……说老实话。”
萧还慎满脸牙酸的神色。
“我真的很讨厌你这种说话兜圈子的人。做人简单一点不好吗?”
隋意不咸不淡道:“自己蠢笨,作何怨怪他人?”
萧还慎喉咙卡了卡,好奇发问:“你在家里,也是这么同陆姑娘说话的吗?她怎么看上你的?”
“砰”地一声轻响。
茶盏搁在了桌案上。
“姓萧的。”
“好好,行,我知道了。我过几日就动身去通州。”
……
赵京城断断续续地下了两个月的雪,段业案也被大赵百姓热议了两个月。
临近新年,诸王赴京觐见,还有各方来朝的使臣,数不清的口音混杂在京都的空气中,更添了几分热闹。
腊月廿三,榆林巷陆隋两家一同吃了顿小年饭。
是夜,长桌上热气腾腾,珍馐玉食铺了满案,瓜果酒水间布其中,香气四溢。
主座的隋老太太很是开怀,一一扫过座上众人,乐呵呵道:“这家里头,倒是许久都没有这般热闹过了。”
陆夫人笑道:“我家又何尝不是?您老人家要是不嫌弃,明年我们还要来叨扰的。”
“不嫌弃、不嫌弃,怎么会嫌弃呢?你屋里的姑娘养得这么好,我老婆子可太喜欢了,见着她我就心情好。”
默默吃菜的陆宜祯被这话呛到了,咳了几声。
一旁的隋意忙倒了杯水、给她递去,低声笑道:“祯儿妹妹脸皮这么薄,以后可怎么办?”
这边的动静不大不小,奈何隋老太太耳朵尖,当即笑眯眯地望了过来。
陆小姑娘的耳根更红,一面咳着、一面端水侧过了脸。
好在老太太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对隋意说道:“我记得,你那个奉山来的同窗、唤作‘萧还慎’的,与你一道在典察司上值,他在京城举目无亲,你过年的时候、也把他请到府里头来罢。”
“祖母,不必了。月前奉山那位老先生得了场病,萧兄已经打马回通州去了。”
“他倒是个知恩图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