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心静静坐在屋檐下,靠在柱子上看着张小蓟一次次挥剑,道:“你听说过罗刹么?”
张小蓟停下来,道:“怎么会不知道,山东义军抗金时也遭遇了罗刹,不过罗刹队的战斗力的确很高,虽然只有短暂的辉煌。”
他看着琴心微锁眉头,道:“可罗刹最近却又悄悄散开,莫非你知道一些?”
琴心轻轻摇头,道:“不,没什么。”
张小蓟道:“你知道么,我好像看见那个丑女哭了?”
琴心道:“什么时候?”
张小蓟道:“昨晚我醒过来一次,好像看见她看着一张纸哭。”
突听得一人慢声道:“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佳人落泪,可悲可叹。七尺男儿,舞剑于庭,不能报国,实在可叹。”
张小蓟哼声道:“秀才,最受不了你这个腔调,要做就提剑上阵,杀他个尽兴!”
他把手中剑抛给张天冬,道:“来,让我看看你这些日子有没有长进!”
张天冬堪堪接住剑,还微微后退了一下,当下面色不自然道:“长叹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投笔从戎,我当然可以!”
张小蓟折了段树枝,指着他,道:“尽管出剑,能碰到我,就不会逼你天天练剑,如何?”
张天冬拔剑,道:“刀剑无眼,我怕伤着大叔你!”
却见琴心闻言笑的前仰后合,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他大笑道:“书生,你倒是可爱!居然还想伤到张小蓟!当年抗金山东义军他可是名动天下的酒剑仙!”
张天冬握剑指着张小蓟,道:“酒剑仙,那又如何?我也曾经练习过一些剑道。”
张小蓟道:“那让我看看你的师父是如何教你的,手中剑总不会是装饰吧?”
张天冬上前迈出一步,大喝一声,便提剑直直刺了上去。
张小蓟摇头笑了笑,下一瞬间剑光闪过,树枝打在他的剑上,剑斜斜飞出斜插在地上。
张天冬这才睁开眼,看着手心,转身看着地上的剑,惊道:“怎么可能……”
张小蓟拔出剑,道:“你倒是应该感谢你的师傅,至少他告诉了你出剑不能犹豫。”
琴心起身拍了拍张天冬的肩膀,笑道:“不必伤怀,男人喝几杯就忘记了。”随即转身离去。
住在四宜山房听了一夜小雨淋漓滴答,清早听到小巷深处传来的一声声叫卖杏花,街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张小蓟伸了个懒腰,道:“小雨初霁,闲聊无极,就连酒兴也淡淡无欲。”
琴心道:“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是觉得酒兴寥寥,那一定是那个人自己有问题了。”
张小蓟大笑道:“你倒是学得快!”
他一把揽过张天冬,笑道:“走,秀才,喝酒去!”
街角的一家小酒馆里,张小蓟放下碗,笑道:“这里的烧刀子虽不名贵,但却是好喝!好喝的要命!”
张天冬才沾了一点,脸色变红了起来,舌头也大了起来,道:“你们知道么,我来自江宁,一个偏远的乡村,村里只有我一个人读书,全村老少为了送我上京赶考,家里的牛和地都卖了,才换了这么一点钱,可我……什么都没了……”
琴心目中闪过一丝悲痛,他喝了口酒,道:“江宁,是个好地方。”
张小蓟看着已经醉了的张天冬,道:“秀才,想过将来若是金榜题名后的打算么?”
张天冬道:“没有,大叔,我还没赶考。”
张小蓟道:“这里的水深得很,劝你还是回家……”
话还没说完,却被琴心按下,道:“人若是不相信幻想就完了,正是有了幻想,才有了希望、失落、悲伤。”
张小蓟微怔,随即笑道:“说得对,秀才还是自己去闯荡一番吧。”
“你听说了么?麻杆儿死了!”
“怎么可能,昨天还见他和胡子一起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干什么呢!”
“真的,听说是死的很惨,全身青筋暴起,鲜血直流,简直惨不忍睹!”
“那他的八十老母怎么办?”
“听说是胡子在照顾,昨天晚上还去官府闹了,结果被赶了出来……”
话音未落,张小蓟一把揪起那人的衣襟,道:“你说什么?麻杆儿死了?”
那人猛地被拽起,惊道:“是……是的……”
张小蓟道:“到底怎么回事?”
那人道:“不清楚,听说是昨晚回去突然就死了。”
张小蓟一把松开那人,立即转身冲出小酒馆。
老板娘上前骂道:“直娘贼!酒钱还没给呢!”
“咄”的一声,两个铜板直直插在木桌上,而琴心早已不在。
老板娘拔了拔嵌入木桌的铜板,道:“怎么……拔不出来!”
……
破旧的草席紧紧裹住麻杆儿的尸体,一白发苍苍的佝偻老*妪坐在一旁低低哭着,身边的胡子大汉满面悲色的轻抚她的后背。
胡子大汉抬头一见张小蓟,立即上前痛哭道:“大哥……麻杆儿……麻杆儿他……”
张小蓟怔怔看着被草席包裹的麻杆儿,道:“怎么回事?”
胡子大汉道:“不知道。”
琴心道:“他最近与什么人交往过么?”
胡子大汉道:“麻杆儿说是一定要让大娘过上好日子,前些日子找了份生计,会不会跟那些人有关?”
张小蓟道:“什么生计?”
胡子大汉道:“好像是给人家试药,该不会是试药……”
琴心上前躬身道:“婆婆节哀。”然后便翻开草席,草席下的麻杆儿早已面目全非,全身紧绷,青筋暴起,血管爆裂,满是鲜血。
琴心盖上草席,转身道:“是罗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