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2页)
“怎么回事?当初让你别弄这样的把戏你不听话,你看现在折腾出啥样子的把戏嘛?”祁老汉在一旁卷着旱烟不停地絮叨着,前面就是一块空地,但他并没有起心思,因为这样的领域对他来说实在是可望而不可的距离,似乎在这之前是一片辽阔的草场。他只能当客人,而客人和主人的距离还是有误差的。并不是他不敢做,而是之前的事情给了他一个教训,他不敢在盲目了,失去的不仅仅是金钱,更重要的是他连最基本的尊严都没有了。不顾尊严的去办厂子,这绝对不是他的性格,因为对他来讲尊严比什么都重要,另外一个场子他完全可以不办。顶多吧,就是让原来的场地得到进一步扩建,可现在,他连厂子里的羊群都不能够得到标准化的治疗,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很难过去的坎。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已经对重建场地动了心思。重建?扩建?扩建?重建?他就在这两条路子的岔道口不停的徘徊着。在这间屋子他不停的转悠,坐立不安,烟头东倒西歪的满地都是,整个房间已经布满了烟雾。外面的温度稍微降低了一点,在这个时候,他已经明确,气温开始降温低。
“娃,那你说现在怎么办?”面对老爹不停地逼问,让他有一种快要崩溃的感觉,这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够接受的局面,因为不管怎么说,他已经把事情干到了这种地步。老汉的烟嘴似乎被儿子所吐出的烟雾整个侵蚀。他以往的坦白,他以往的直率,他以往别具一格的个性,在今天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外面依然如此,比一个时辰前更加的炎热。
“你到底要干出什么?你到底能干些什么?你这样折腾会要了你的命,你知不知道?我只想安安稳稳的把这烂包的日子过好。你不要在这样下去了,好好地和秋儿(眼镜的婆娘杨秋露)把日子过好能行?”老汉不停的唠叨让眼镜失去了理智,在这里他似乎一点也不想呆了,在他的世界里根本没有丝毫的平凡,因为他比谁都清楚:平凡与平庸这两条直线永远不会相交!更不可能等价!
他点燃最后一支烟,拿起草帽出去了,背靠着他那辆银白色的轿车们,用帽子捂住脸嚎啕大哭起来,对于一个男人,这样的举动他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他不成熟,一点都不成熟。一个青年,一个曾经煞气十足非北大不走的青年,现在却落到这种地步。毫无疑问,世间路的出现总有第一个人来完成,却为了踏出这一条路而让自己遍体鳞伤。
杨秋露并不支持他这样做,从之前的招工到现在破产,并且负债累累,刚起步就让他成为行尸走肉,这让他很难接受。因为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讲,已经到无地可容的时候了。在这个时候的哭泣,没有人可以听到,更得不到任何人的安慰。随后他用一双颤微的手打开车门,很吃力。从车尾排出的黑烟滚进所有员工的鼻孔,不管是在的还是不在的,都是如此。就这样,在房内坐下来休息的杨书记发出了别样的咳嗽声。
他走了,随着轿车嗡嗡的响声开出场子大门。车子开到离这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这就是生满长满葱郁草丛的山岔河畔。他下车以后,手里拿着一盒纸烟,这无疑是对情绪的进一步缓冲。他蹲在涧溪与土丘之间,大口大口的抽起了烟,这种现象很可能会成为他精神从不愉快升华到愉快的充分条件。
牛蛙开始了鸣叫,那叫声凄惨,有那么几只会跳上岸来。迅速的钻进草丛。雄蛙鼓起嗓门,鸣叫声没打算要停止。他们的氛围没有任何一个同类能够替代,或者说压根就没有一个存在于它们立场上来解决这一问题的同类。
这就是一个谎言。当然站在他角度上来讲。
眼镜已经崩溃到了极点,他原以为在这个时候蛙声能够缓解他的心情,没想到他连听这种声音的空间都没有。
是的,他的不听话已经过渡到了事业,并且是毁灭性的。从一个私人学校的教导主任到场子老板,而现在,他连进这个学校的机会都没有了。他知道,现在的身份不是一个有权有势的教导主任,更不是一个所谓老板,而是一个根本就不起眼的普通老百姓罢了。
这不仅仅是他第一次的徘徊,因为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讲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但他不一样。至于他的不一样处就在这里,他知道,现在已经不能够在这里立足了,或许这只不过是一个想法而已。
不久,杨书记从大门口抽着烟走了出来。一顶草帽非常显眼的出现在所有员工的眼角里。对场子工作的人来讲,他是鹤立鸡群的。在这之前,杨书记的风范已经在整个村内形成了一种习惯,只要他在的地方,都会有一群乌合之众跟随他拍马屁,有说有笑,只要他一开口,没有任何人能够反驳。可现在不一样了,唯一与之前相同的就是他的那股子领导劲目前还没有消失。
他开起车门,随着一阵阵的炎热天色向这一条灰色土径起航,很显然这只不过是最后一次的归家。但他还远远的不知道这只不过是一次对他默契的考察。他的眼睛再一次的朦胧了,一双麻木的手握住方向盘。在这个时候,他根本不知道立在他前面的会是什么情景,或者说是一个呆立不动的人。洼路两旁闪耀的大片大片的碧绿。十米,还是碧绿,再过十米,还是碧绿。道路两旁的碧绿让他看得都眼花,他似乎根本不知道这里会是一望无际一马平川的麦田。随着昏晕的“微笑”,在这片绿原上偶尔会出现一点点的绯红或者金黄----那是前边农户家庭的养殖大棚和麦田里头长出的野油菜花还未收割,恐怕已经早都落籽了。就在这个时候,或许能给眼镜一次精神上的欣慰吧。
随着轿车的疾驰,他已经穿过了柏油马路,道路两旁的野槐花还未开尽,它们像站岗的哨兵一样立在那里,眼镜脑子里一片的空白,因为他不想在这里继续呆下去,但他又不能够不来这里。眼下快到羊只出栏的时候了,在场的所有员工已经开始了罢工,因为在这之前的一切让所有员工已经有了诚信之间的隔阂,他们怕了。
杨书记看见这里的一切,似乎没有一点点的紧张度,在办这个场子之前他就有了一股子的“跟风”现象,现在倒好,场子快要倒闭了,他却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他最盼望的,就是各回各家。
无疑,这件事情所发生的原因还不是为了眼镜开厂子而屡遭他的阻拦,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他却躲在一角不露脸。
他将车开到一块没有人家的空地,又一次的跨出车门,在这里,没有人可以将他否定,因为枯竭的草丛不可能认识他的模样,蓬乱的发型已经将他决定了,似乎他非要走这一条路不可,但是,却在今天,就在这个没有一点点余晖的黄昏的夏天,他失业了,别说是以往的老师,他现在连进这个校门的资格都没有。根本没有!
他的可怜已经过渡到所谓开了车的流浪汉,这是很多人都意想不到的。
他再一次的坐在草滩上,手里拿着黑烟望着对面放着浪子的麦田泛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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