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的院子里种的槐树已有百年之久，高耸入云。

    已入深秋，树叶依然长绿不衰，阳光透过叶片斑驳的落在假山上，与白玉石砌成的的小路融为一体。

    清幽雅静，庄重贵气。

    这种豪门大院，家丁应该很多，一路走过来，叶小棠却没见着几个。

    到花厅坐下。

    来了两个丫鬟奉上茶点水果，又退下了。

    禇老夫人拉过叶小棠的手，从盘中拿了块梅花形状的喜饼放到她手上：“这梅花饼是早上宫里差人送来的，你尝尝喜不喜欢吃。”

    盛情难却。

    叶小棠拿着咬了一小口。

    “好吃吗？”

    “好吃。”

    老太太对着一旁服侍的丫鬟吩咐：“把宫里送来那些点心都包上，一会给我曾孙带着。”

    已然叫上了曾孙。

    说着，心疼的摸摸叶小棠头发：“这么瘦，可是平日吃了不少苦啊？”

    禇老夫人年纪是大，可脑子尚不糊涂，大祁的规制礼数她都懂。她本该锦衣玉食的曾外孙女如今穿着粗布麻衣，发间连个装饰用的珠花都没有，定然过得十分清贫。

    复又想到多年未见的孙女猁。

    也不知她吃了多少苦。

    可看着老人眼泪扑簌簌的掉，又十分心疼，也担心她身体受不住，想了想道：“老夫人别难过了，母亲若知道我让老夫人掉眼泪了，定会责罚于我。”

    这一招果然管用。

    禇老夫人心疼晚辈，也就不哭了。

    问她：“你方才叫我什么？”

    叶小棠一怔。

    丫鬟笑着在一旁提醒：“表小姐，按辈分您得喊老祖宗曾外祖母。”

    叶小棠恍然。

    认亲认的如此仓促，她一时没能适应过来，都忘了称呼老夫人。再者她记忆里那些家人，都是听到提醒，才开口唤道：“曾外祖母。”

    禇老夫人又笑了。

    拉着叶小棠的手，一边笑一边掉眼泪。

    姜长泽不想打扰祖孙二人亲近，便悄悄退了出去。倒是丫鬟十分讨巧，笑嘻嘻的对禇老夫人道：“老祖宗，您看表小姐跟玥儿表小姐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一看就是老祖宗的后人。”

    禇老夫人这会儿终于也稳住情绪，又细细端详了叶小棠一阵。

    欣喜又欣慰：“与我孙女儿长得一模一样。”

    拉着叶小棠话起家常来：“你母亲和玥儿母亲小时候一样，长得不像她们爹娘，倒像我这个老太婆。”

    正因为长的像，尤其得她喜爱，今时也就越心疼。

    禇家兄弟姐妹众多，禇老夫人也是位有心人，禇家平反后，她找画师，给所有的孩子都画了画像，裱进了画册里。

    她叫人拿来给叶小棠看。

    翻到孙子孙女那页，挨个介绍道：“这是你大舅，这是二舅，这个排行老三的是你大姑，也就是玥儿的母亲。曾外祖母如今老了，看不出来，你大姑小时候啊，跟曾外祖母可像了……”

    说着说着，又叹起气来。

    眼中也多了泪水。

    多好的一群孩子，就再也见不到了。

    叶小棠难过也是真的难过，但很难做到感同身受。毕竟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只有经历过的才能明白，更遑禇老夫人送走的还不是一代，而是两代。

    禇老夫人难过归难过，手上动作没停下。

    每翻开一页，她泛红的眼底便会闪过一抹微光，那些都她引以为傲的子孙。

    叶小棠也耐心的看着，记着每一位家人的样子和名字。

    母亲行九，翻到第九页，叶小棠果然看到了一张与自己几乎无异的容颜。画像里的女子约摸着有十二三岁，站在一片梨花下，笑容更比花俏。

    右上角写着她的名讳：禇云轻。

    叶小棠望着画中女子。

    女子弯起眼睛的模样，仿佛在对着她笑。

    禇老夫人心疼的抚着画上的人：“这是我最小的孙女儿云轻，家里出事那年她跟家里人走散了，自此没了消息。”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按当年记录，她同府中女眷一起被流放，可接收那边没有她入籍的记录。

    因流放路途遥远，路上又艰辛异常，一群平日里养尊处优的人能不能活着到目的地都是难说的事。若是出现流放人数与接收人数对不起来的情况，也没有人奇怪，一般就按意外身死算。

    没入籍，便计入死亡名单了。

    那年，就是母亲遇上父亲的那年吧？

    叶小棠淡淡的想。

    禇老夫人见着她开心，一直留他们在禇府用过晚膳，又问过叶小棠家不在京都，就叫叶小棠搬回家里来住。

    叶小棠喜欢这位头一回见面的家人。

    禇老夫人给她的感觉与叶大山不同，是真正的亲人才有的关心与疼爱，这也是她从未曾拥有过的。

    她十分想珍惜。

    只是她有话想问姜长泽，在禇家反倒是不方便，但借口就算来住，也要回去收拾东西，先离开了禇家。

    禇老夫人亲自将她送到府门外。

    还问了她住的地方，说她要是不来禇家住，她便去驿站见她。

    告别禇老夫人，叶小棠问像往日那般跟在她身旁，面无异色的姜长泽：“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要不，怎会忽然带她来这里？

    姜长泽平淡如常的声调回道：“确实知道一些，只是不太确定。”

    “何时？”

    “你来找我时。”其实更早，但他没办法向她解释她来见他之前的事，总不能说他已经等她很久了。

    “你不说，是觉得时机未到？”

    “算是吧。”

    “你可还有事瞒我？”总觉得他知道的，不止这些。

    “有。”姜长泽倒也诚实。

    “禇家的事？”

    “不是。”

    “那是何事？”

    姜长泽唇角扬起一抹笑来，心说他瞒着她的事，哪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不过也不着急，这些事他也没打算瞒着。

    “你想知道？”

    “不能跟我说吗？”

    “给我几日时间，我慢慢说与你听。”

    “好。”

    两人没坐马车，而是一前一后往驿站走。

    回去路上，又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