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骤然一道闪电惊起,透过紧闭的窗,照亮了寝殿内,皇后的憔悴面色在光亮下映照得更加惨白。
接着陡然一阵闷雷在空中炸开,震耳欲聋。
皇后似是忽然之间看清了她,眼泪哗得就流了下来,苍白的面颊上迅速滑下两道泪痕,她哽咽出声:“笙儿,笙儿本宫刚刚又梦见了澈儿,本宫看到他长大了,长高了,如果他还活着的话,他都十五岁了……”
皇后的手紧抓着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严笙看着皇后这副样子,心下酸涩。
世人皆知皇后膝下无儿女,却不知,其实在十五年前她是诞下了一个皇子的,只是可惜皇后体弱早产,孩子生下来就夭折了。
皇后口中的澈儿,就是那个在十五年前夭折的孩子。
严笙扶住她,轻声安慰:“姨母身体为重,莫要再多思烦忧了。”
皇后的头痛症就是自生育澈儿那天之后患的,得知澈儿夭折后,她整日忧郁,以泪洗面,很长一段时间才渐渐从伤痛中走出。
此后,每逢头痛发作,皇后就是这副精神恍惚的模样,嘴里总是念着“澈儿”。
这么多年来,这样的情况,严笙碰到过几次了。
平素里雍容端庄、温良大度的一国之母,在这一刻,褪去了皇后的枷锁和镣铐。此刻,她仅仅只是一个饱尝丧子之痛的母亲而已。
也是这个时候,严笙才看到一个久居深宫的女人的真实样子,光鲜亮丽、极尽荣华的背后是无尽的悲哀无奈。
这座宫墙究竟锁住了多少女子的青春?究竟有多少无辜生灵葬送在这深宫之中?女人之间的明枪暗箭、尔虞我诈,不过皆是为了得到那至高无上的帝王的恩宠,她们费尽心机地争风吃醋,终究是失去了原来的自己。
哪个进入到这宫墙之内的女子,会依旧是从前美好的模样?
当年澈儿的夭折,若说是意外,皇后如何肯信!
严笙替她擦干了泪痕,皇后扶着额头,神思恍惚地躺在床榻之上。
太医过来号脉,说是旧疾发作,嘱咐了勿要思虑过多,开了方子便退下去了。
梦姑送了太医出殿,回来点燃了香炉的安神香,青烟袅袅从炉中升起,透过轻纱床幔,可以看到皇后不安的睡颜。
严笙端过刚煎好的药,宫女将窗帘拉起,皇后皱着眉头不安地睡着。
她轻轻唤了声“姨母”,皇后许久才微微睁开了眼,神志虽不是很清醒但好歹能咽下药。
从凤仪宫出来的时候,云销雨霁,白玉石阶上残留着的雨水还未干透。
青若扶着严笙,慢慢往前走,蓦然听前面传来一阵兵甲擦地之声。
抬眼去看,发现是竟是故人,严笙忍不住苦笑。
原来是恰巧碰到御林军统领常遇,领着一队皇宫禁卫军巡视。
常遇远远就看见了她,见她一身云锦宫装,明明是极其明艳的华服,却衬得她苍白的脸色愈发毫无血色。
待走近了,他上前行礼,“属下参见郡主。”
严笙强笑着轻点了一下头,正欲越过他离开,却被他突然而至的关怀止住前进的步伐:“郡主,可是身体不舒服?可否要宣太医?”
严笙淡淡一笑,“劳常统领关心,我无事。”径直越过他往前走。
这还是严笙重生以来,第一次在宫中遇见他。
其实常遇也本没有错,他恪守着御林军统领的职责,忠心耿耿,效忠皇室。更何况,这一世,他本就没有做什么。可严笙刚一见到他,脑海中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日父兄灵柩归来的情景,连同着绝望、痛恨的锥心之痛。
父兄的死,严家满门覆灭的凄惨结局,终究是她心中的刺,随着时间的一日一日迫近,总是隐隐作痛。在这件事情上,她没有办法理智看待每一个人,对常遇虽没有怨恨,但总是不似以前,还能够心平气和地招呼说笑了!
常遇的身影远远被抛在身后,渐行渐远,严笙就着傍晚的薄暮,走出宫门。
黄昏的霞光不似平常明亮,发暗发沉,斜斜照射在女子的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她出宫的脚步在跨出宫门后,微微一滞。
温亭一身月白长袍,长身玉立地站在祁王府马车旁,而旁边是大将军府的马车。
这样熟悉的情景,就好像,回到进宫谢恩的那一日般。只不过,上次是他缓缓朝她行来,这次却是她从宫内走向他罢了。
温亭对她微微一笑,眼底有清浅的笑意,但待她走近而来时,却微微变了脸色。
严笙不以为意,故作轻松地对他一笑,知道他怕是知道自己也进宫了,特意在这等她,只看了自家马车一眼,便在他的邀请下上了祁王府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