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雪夜(第2页)
暮色四合,两人踏着风雪来到了关押袁修的地方。
这是一处位于军营中心的一处营帐,外头层层叠叠地站了几十人,附近的巡卫也比其他地方增加了不止一倍,放眼望去,几乎时时刻刻都会有士兵在视线中。
门口的守卫向严笙行礼,严笙淡淡点了点头,掀开了帘子。
屋中只点了一盏微弱的油灯,在远离灯光处坐着一人,他的双手、双脚和腰身皆被粗壮的绳子固定在了一把椅子上,贴身两步之遥处还站着两名铁面守卫。
严笙看向那两名守卫,“你们先出去。”
守卫面色犹豫,半晌没挪开步子。
严笙淡淡一笑,“袁将军想与我说几句话,用不了多久,你们现在门口守着,我听完就出来。”
两名守卫方才倒真是被这叛国之贼闹得头疼,从昨天晚上就开始嚷嚷着要见郡主,今天还以为他会就此消停,却还是一直固执地重复念着那几句话:“我要见景云郡主,我有重要的消息要告诉她!”
袁修如今罪名特殊,守卫不敢轻易动他,被他扰得没法子了,才告诉了外头那位君护卫,让他去禀告一声,让人没想到的是,郡主真的来了。
两人没再迟疑,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君鸣从旁搬了个椅子,用衣袖擦了擦,放在严笙身后,严笙顺势坐下。
从进来开始,一直低垂着头的袁修终于抬起来头了,他面容凌乱,目光却闪着精光。
严笙抬眼与他对视,静待他开口。
屋外是雪簌簌落下的声音,屋中的烛光发出轻微的荜拨声,不知静默了多久,袁修才开口。
“郡主。”一声略显粗噶的嗓音,带着一丝疲惫。
“袁将军有话直说。”
他面容忽然怪异了一阵,嗫嚅了一会儿,道:“我从弱冠之年起,便随将军南征北战,那时,我还是营中帐副。后来有一日,将军忽然拍了拍我的肩,说,袁修,好好历练,以你之才,可至副将。后来随军南下平定南疆,我便真的成了副将,如今十年过去了,袁修不敢忘当年将军那句话。若是当初没有那句话,那便没有今日的我,或许我早已掩骨黄沙了……”
严笙听他絮絮叨叨地说着,面色淡淡。
袁修口中的将军便是父亲严珩了。
当年那一切就好像是天意。袁修本是一介文人,涯州人士,在即将考取功名的那一年,却被迫入了行伍。家中父亲已年迈,就连下地也是费劲,更遑论上战场了!
家中贫苦,兵役赋税接连而来,将这个家压得摇摇欲坠。
那一年,袁修年正二十,本有鸿鹄之志,却阴差阳错地入了这军营。
远离了朝堂政事,从此与荒漠、寒月、孤雁相伴,虽磕磕绊绊地当了帐副,但终究还是心中梗了根刺,吐不上来,也咽不下去。
那时的他觉得人生大概已经毫无意义了,破碎的理想抱负面前,他愧疚又悲愤,不久前还传来了父亲病逝,母亲重病的消息。
于是他想着,下一次打仗,便让自己也得一个马革裹尸,身死报国的轰烈结局吧!多么风光啊,说不定他中第还要风光呢!他自嘲地想着,真的存了赴死之心。
第二日,他如往常一般,随众将士在营中练兵,手上动作不停,心下却沮丧。
烦闷似乎挥之不去,他停了下来,也就是在这时,肩上忽然被一双宽厚的掌轻轻拍了拍,骁勇善战、威名大震的主将笑着道:“袁修,好好历练!以你之才,可至副将!”
他还在疑惑将军为何知晓他一个无名小卒的名字,将军已经走开了,他愣愣站在原地,回味刚刚的话。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量,他感觉从军以来,自己日益死沉的心脏在这一刻忽然鲜活了起来,热血在血管中沸腾地流着。
他看着山头刚探出头的晨曦,心想,没了入仕的命,在军营中拼来一个武职,也不算辱没门楣,也同样与自己入仕做官的初心殊途同归。
后来的他,军功赫赫,也可以被人称一声将军了!战事消停,居京时,他还接任了都尉一职。
严笙静静听他说完,抬眼看这个在父亲眼中忠厚老实的副将,心中一片悲凉。
“你说你一直记着父亲的恩情,那为何还要诬陷父亲,你是如何报答恩人的?是用通敌叛国的满身污名,还是用抄家灭门的惨绝下场?”
这句话,严笙终究是没能保持冷静,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袁修听到这,本就没有血色的面颊,顿时更加惨白了。
“我……我对不住将军!”浑浊的泪水从袁修眼中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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