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门大街,往来香车宝马,人潮拥挤,灯火弥漫。
两人的身份不适合大大方方地在街上走动,阮阮便到一旁的摊贩手里买来两枚面具,一只递给傅臻。
今日汪顺然与青灵也跟着出了宫,青灵如今在神机局当差,顶了被拔除的太傅亲信、神机四局督卫的位置。
她在昭王一案中立了功,如今神机局的侍卫见到她全都恭恭敬敬的,汪顺然愈发管不住她,好不容易出宫一趟,青灵在暗中保护陛下和娘娘的安危,连汪顺然都寻不到她人。
汪顺然只得着常服,和一群暗卫藏在人群中跟着。
远远瞧见皇后娘娘递了个狐狸面具给陛下,汪顺然都不禁皱紧了眉头。
那玩意模样滑稽至极,陛下一国之君,岂会戴这样的东西?
一息的时间,汪顺然惊得睁大双眼,平日里威严凛然的陛下,竟微微倾下-身,哄小姑娘高兴似的,不肯自己戴,竟让娘娘给他戴!
娘娘嘴角掩不住笑意,忙给他系上了,可轮到自己系的时候,绳子却卡在凤簪里出不来,哭笑不得,还是陛下亲自上手给戴上。
汪顺然远远瞧着,不禁啧啧称叹。
阮阮看着戴着狐狸面具、负手而立的陛下,总觉得缺点什么,便在小摊上挑了一把折扇让握在手中把玩。
傅臻今日着一身玄色宽袖长袍,衣袍上绣的是淡金色的云纹,握一柄折扇在手中,少了许多凌厉摄人的味道,倒添几分萧逸清朗。
这把折扇只花了十文,傅臻随随便便一枚玉佩都要千两,这辈子恐怕从未用过这样的东西,阮阮犹豫了一会,忍不住问他:“库房里有一把泥金乌竹骨的折扇,听说是前朝大师的手笔,早知道带出来了,陛下,你会不会觉得这把太便宜了,不配你的身份?”
傅臻并不介意,直接揽过她腰身,一笑,“你觉得好看就成,夫君何曾不依你?”
阮阮笑着去推他, 一路上买了不少杂嚼果子,躲在面具下偷偷地吃。
两人都是天人之姿,一个龙章凤姿,贵气天成,一个身段窈窕,光彩照人,即便戴上面具,这样的气度也是世间少有。
不过今日街上人潮汹涌,再引人注目,众人也就是多瞧几眼便罢,再又行色匆匆地瞧热闹去。
阮阮拉着傅臻去南安桥,不少公子姑娘都在桥上放荷花灯,“陛下,传说这南安桥就是喜鹊仙下凡搭的,叫小鹊桥,只要和自己心爱之人携手从桥头走到桥尾,便能生生世世在一起,陛下,我们去走走呀。”
傅臻故意纠正她,“哪里是什么喜鹊仙搭的,分明是冬官府负责桥梁兴建的工匠建造而成,哪一年建造、何人主持,冬官府的名册都有记载。”
阮阮兴致缺缺地回了声“哦”,撒开他的手就想跑,被人拉回来掐了把腰。
傅臻笑道:“行了,陪你去,都陪你。”
两人挽着手上桥,桥上人多,傅臻叮嘱她看着脚下,阮阮点点头,便握紧陛下的手,贴着他走。
走到桥中央,两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在放荷花灯,嘴里念念有词。
“月老在上,保佑小女觅得良人,最少是像陛下那样的英雄,会骑马,会舞刀弄枪,气宇轩昂、英姿飒爽的少年郎!”
阮阮听到这话立刻顿住了脚步,看向那双手合十的小姑娘,而她身边另一位粉色衣裙的小姑娘在一旁鼓腮,“我也要嫁陛下那样的男子!”
“不行!我先许的愿,自然我先来,月老别牵错红线了!”
“姻缘天注定,哪有什么先来后到!”
……
两人在一旁吵得面红耳赤,阮阮咬咬唇,暗暗捏紧男人的掌心。
傅臻在一旁笑出了声,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道:“兰因楼是你的产业,说书人也是你找来的,怎么,如今不乐意了?”
有时候老百姓不在意你退多少强敌,杀多少奸佞,甚至江山盛世是谁打下来的,他们对这些并不关心,他们只关心田地的收成,铺子的盈利,能不能吃饱穿暖,茶余饭后有没有喜闻乐见的谈资。
帝王将相虽然离他们很遥远,但往往仅凭一桩风花雪月的故事便能将人从高高的明堂拽回人间的烟火中,甚至能将一个人的形象彻底颠覆,他们眼中从前高不可攀的人不再是无情寡恩的君王,而是真挚热烈、有血有肉的男人。
如今的傅臻,对他们来说就是这样的人。
然后他们才会慢慢去想,好像皇帝并不是他们想象中十恶不赦的暴君,他诛杀的是侵犯大晋领土的蛮夷,是祸国殃民的奸臣,他让大晋儿郎们拥有读书做官的机会,也鼓励他们上阵杀敌,用军功来换满门的荣耀。
即便街头巷尾热议这些未必真实的故事,也不会有人将他们以造谣的罪名论处,老百姓津津乐道,一片和谐,一切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差,所有的事情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如此一来,谩骂的声音也会越来越远。
这是阮阮最想要看到的结果。
只不过说书人口中少年将军成了无数女子心中喜爱的郎君,总让人心里酸溜溜的。
她扁扁嘴,刻意拿开了手,偏头不看他。
南安桥上人潮拥挤,忽然窜出来一群举着糖葫芦的小孩,成群结伴地从眼前欢快地跑过去,阮阮怕糖霜蹭到衣裳,退后去避让,脸上的狐狸面具却微微偏移开,挡住了眼睛,看不到路,竟不小心撞到人,面上的狐狸面具的系带一松,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阮阮忙弯腰去捡,头顶忽然落了个清朗的男子声音。
“阮阮,是你?”竟有几分熟悉。
阮阮抬头,撞上一双骄矜明亮的桃花眼,霎时吓得一激灵。
面前的男子一身月白竹纹锦袍,头束玉冠,腰间环佩玎珰,偏着头,探究式的打量她。
阮阮怔怔地望着他,“三公子?”
话音方落,一个身着石榴红联珠孔雀锦裙的姑娘走到男子身边来,看到阮阮时,秀眸瞪得滚圆,“阮阮?”
阮阮攥紧了手掌,足尖往后退了一小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