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李家大院的旧宅内。
李盖武与蔡冬瓜正在商议工程进度,两人面前的条案上,摆满了新宅的建筑图样。李氏宗祠自先祖李廷龙落户大水井以来,世代承袭,不能随便迁移,因此新宅便围绕着李家祠堂,在原址上扩建。按照李盖武的设想,其规模比老宅大了十倍还不止。这三年来,李家四处招募能工巧匠,筹备建材物料。如今数百名工匠正在工场上忙得如火如荼。
李盖武戴着老花镜,正拿着一本黄历仔细地查看着,嘴里问道:“蔡先生,我看今日不宜动土啊,依你之见呢?”蔡冬瓜收起手上的图纸,心中略一沉吟,说道:“嗯,今日犯红沙,确实不宜修造动土。不过只要开工之日是上上大吉的日子,也不必时时处处都讲究宜忌。其实天道轮回,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只要顺应因缘,敬天爱人,上天必能保李氏家族人丁兴旺,世世隆昌。李老爷不必担心。”李盖武点头称是:“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上午管家从工地上回来,报说有个匠人在打地基的时候,被大锤反弹回来,砸伤了脚背,我已经派人给他请了先生(旧时南方人尊称医生为“先生”。作者注),想来已无大碍了。”
蔡冬瓜听得,“哦”了一声,又问道:“这伤者目前情形如何?李老爷如今兴建的是百代基业,万不可因些许小事坏了大事。”李盖武摇摇头道:“蔡先生提醒的是,不过具体情况我也不甚明了,这些事一向交给管家去办的,叫他过来一问便知。”回头叫道:“来人,请五叔过来一趟。”
门外有下人应了一声。不多时,便见一个矮小精瘦的老者走了进来,同蔡冬瓜点头致意之后,对着李盖武躬身道:“老爷,您叫我来有何吩咐?”
李盖武皱眉道:“敬斋,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我本是同族弟兄,不必讲究这许多虚礼,以后,你就叫我三哥就是了!”谨小慎微的李敬斋一脸肃然,躬身应道:“是,老爷!”
李盖武无奈地摇摇头,对蔡冬瓜笑道:“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本来是一家人,这些年为了族中的事物鞍前马后,处处操劳,事事躬亲,这院中的一大摊子事全靠他操持着,我才能落得清闲。如今才五十岁不到的人,头发却全都白了。家中子侄和下人都敬爱他,尊称他为‘五叔’,他却把自己弄得这么生分。”
蔡冬瓜看看李敬斋,只见眼前这个清癯的老人,一袭长衫透出浓重的学究气息,谈吐从容,恭敬却又不卑不亢,显然是个骨鲠之人。一脸皱纹和满头灰白色的头发透出几分沧桑,心想这位李大管家也许是个不平凡的人,却不知李老爷的同宗兄弟为什么给人做了管家?心头不禁生出许多疑问来。又听李盖武问道:“上午那个受伤的石匠伤情如何?”
李敬斋回道:“已请了先生来,开了活血化瘀的药外敷了,又配了提伤除痨的药酒内服,如今已无大碍了。”李盖武道:“受伤匠人定要安抚好了,你顺便给各个工头打个招呼,以后再有这等事件发生,我拿他们是问!”李敬斋躬身答道:“是,我这就去。”说完退后几步,转身离去。李盖武突然又叫道:“且慢,敬斋,你先回来,这匠人到底是如何受伤的?讲与蔡先生和我听听?”
李敬斋回转身来,看看蔡冬瓜,努力回忆着当时事件的经过:“具体经过老奴也不甚清楚,据说是几个小工在后山挖地基的时候,挖出一块石头,坚硬无比,工头命人用大锤砸了,却不想那石头颇有弹性,居然将小工手中的铁锤弹出手去,将旁边一名石匠的脚背砸伤了。”蔡冬瓜“咦”了一声,追问道:“有这种事,这块石头后来劈开了么?”
李敬斋迟疑了一下,说道:“这个……老朽也不知道。”
蔡冬瓜突然站起身来,对李盖武道:“李老爷,咱们去看看如何?”
李盖武见蔡冬瓜这般举动,心中也不免起了好奇之心,当下和蔡冬瓜一道往后山去了,两人都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李敬斋那一贯平静如水的脸上,竟然闪过一丝慌乱。
蔡冬瓜领着李盖武,直奔后山,远远看见山坳中烟雾缭绕,一种密集的重物撞击的声音震得脚下的地皮发颤,伴随着工匠的大声喧哗,好不热闹。蔡冬瓜暗叫一声“不好”,两脚发力快速向山坡上奔去,李盖武在后面只累得气喘吁吁。远远看见数名工匠围着一根石桩,正在那里抡圆了胳膊以手中大锤轮番夯击。蔡冬瓜舌绽春雷,大喝一声:“住手!”声若洪钟,直震得众人耳中嗡嗡作响。众工匠都停下来,回过头一脸茫然地看着蔡冬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