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把碗给我,你再歇歇,收拾收拾仪容,准备回乐陵。”接过碗,穆宣昭一阵风似的走了。
他一走,林燕染瞬时苦得皱起了脸,眼睛鼻子都挤在了一起,摸出身上的帕子死死捂住嘴巴,这药可真难喝,她好想吃点蜜饯或者窝丝糖啊,穆大将军难道喂病人喝药的时候,不是应该端一盘蜜饯糖果甜甜嘴吗,你那法子到底是从哪里淘来的啊,害死人了。
王士春接到消息,快马加鞭的赶过来,几乎被穆将军的和蔼可亲闪瞎了眼,再一想自家将军收到林夫人失踪的可怕怒火,默默地将林燕染的地位调高了好几个等级,到了绝对不能得罪的类别,这么些年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让他们将军这么上心的女子,保不齐以后就是将军府里的女主人了,一定不能得罪。
心里小算盘打的噼啪响,王士春面上却不显,仍是一副严肃庄重的好手下模样,在穆宣昭出来的时候,第一时间接过了他手里的药碗,诧异地发现小银匙断成了两截,作为一个尽忠职守的下属,不该问的他是不会问的,只默默地收起了这把惨遭分尸的银匙。
“崔府里有什么动静。”将遭受了池鱼之殃的银匙掰断,穆宣昭握了拳头,骨节处一阵噼里啪啦声,又呼了一口气,才将那点莫名其妙的羞恼压下,瞥了眼王士春,问起了乐陵府里崔家的消息。
“禀将军,属下奉命带着人守在崔府左右,拿下了一批人,从他们嘴里知道,这些人都是崔府三小姐派到广平府的,而且从崔府的动静看,这些人是私下里为崔三小姐办事,崔节度使并不知情。”
王士春赶紧禀明情况,另一旁随侍的亲兵则迅速整理好屋子里的桌椅,桌子四四方方,椅子摆放的端端正正,桌上的茶水不热不凉,温度刚刚好,一切都是穆宣昭最习惯的模样。
“崔威,是个老贼,这些年冀州在他的治下乱的一塌糊涂,鞑子烧杀掠夺,各地匪徒流窜,民不聊生,如此惨象,他却还能稳稳地坐着冀州节度使的宝座,在朝里昏君僵而不死的时候,还能得到他的嘉奖。而等到昏君只剩下了空架子,群雄逐鹿的时候,他又投向势大的楚王,这人忠义全无,一身软骨,是个彻底的小人,但也不得不防,尤其是楚王年迈,世子抱负难展……”。
王士春听了忙回答道:“属下行动很是谨慎,绝无人发现,拿下的那批人,也是趁着夜色悄悄儿的,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穆宣昭满意地点了点头,端了一杯茶水,悠悠呷了一口,溢满口腔的清香终于压下了那股若隐若现的苦药味儿,“这些人问完了之后,打上奴印,运到幽州荒地,出力赎罪。”
王士春神色一肃,应了下来,看来穆将军暂时放过崔家,连主使崔三小姐都一并放过,但这笔账却记在了心里,那些动手的人,若是将军直接下令处死,反而是种痛快的解脱。如今,穆将军一声轻飘飘地运到幽州荒地,才是最狠的处罚,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整个幽州人最惧怕的惩罚就是这一项,因为幽州荒地不仅遍布着沼泽和毒瘴,冬天极为寒冷,轻易便能冻死人,更可怖的是那里还生长着多种毒虫、毒草,稍有不慎,就中了剧毒,受尽折磨。
幽州荒地的来历王士春也不十分清楚,只依稀知道是穆将军立下赫赫军功,不仅得了征北将军的封号,还得了楚王封下的一块土地,而这块土地好像毗邻幽州荒地,这块一直作为收留流放犯人的不毛之地。
后来的情况王士春也不了解,据说是穆将军看上了这块土地,一并要了过去,又做了一番整治,先是使计将近千个鞑子赶到了那里,让他们进退不得,陷进了沼泽里,连枯骨都没留下。之后,不知怎的,穆将军竟要开垦了这块不祥之地,但是危险重重之下,普通的农户无法垦荒,就想出了将犯了重罪、死罪的犯人发配到了这里,让他们开垦这块土地。
当然,在王士春开来,他觉得所谓开垦都是自家将军的托词,为的是处置犯人找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堵住那些道貌岸然,骂他残暴的人的嘴。近些年来,王士春奉命送往幽州荒地的人中,最多的是鞑子俘虏,其他的人则是彻底惹怒了穆将军,才会被送到那里。而这些崔府的人,既是被送到幽州荒地,便知道穆将军怒火未消呢,崔家的账,自家将军一直记着呢。
稍稍同情一下被穆将军惦记上的崔家的命运,王士春继续禀报:“属下在来时的路上,见着了一队人马,似乎是从广平府的方向来的,看他们行进的方向,正是咱们乐陵府。”
“广平府,杨致卿,没用的家伙,哼。”穆宣昭冷哼一声,对杨致卿的迟钝反应很是看不上。
“那将军,要不要属下阻了他们?”
“罢了,这时候他们也快要进乐陵府了,动静不宜太大,但是,本将军不想看到他们惹事。”目光中的压迫让王士春不自觉地弯腰,牢牢记住这个命令。
在前往乐陵府的官道上,骏马飞驰,地上的积雪被马蹄踏碎,扬起的雪沫子飘飘洒洒,又加上北风一吹,如同一团汹涌的雪潮,裹挟着滔天的怒意。一身森寒盔甲,唇角抿成一条锋利直线的霍绍熙,胸中怒火汹汹,将胯下骏马更加快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