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抬头加重了音调,“好。”
人群晃动中,萤火紧跟夕拾的步伐,她很好奇,他并不经常出门,而且若要出门不是坐轿子就是乘马车,可他现在却好像很熟悉这些街道一般。
他在人群中轻盈地穿梭,不让行人碰到自己,自己绕过一个又一个的行人,那些擦肩而过的人们的眼光总是会有意无意的在他身上多停留一会,而他却是一路向前,不做任何停留,或者周遭的一切人和事物都无法让他停驻目光和脚步。
走过了一条又一条的街,远远望去,前面有一座木质的古桥,萤火一直听说江南水多桥也多,这不才过了几条街,就见了几座桥,紧跟着夕拾的步伐,只见一袭水蓝色衣袂负手立于一座古桥之上,桥如虹,水如空,桥连着水,水映着人,有一种不露声色的美感。
萤火缓步走上木桥,也许是经过多年的风雨洗礼,桥身踏上去会发出咿呀咿呀的响声,木屑会随着步伐一些一些地脱落,夕拾只看着流水不看其他也不说话,敏锐的她渐感空气中有股危险的气味传来,果然,不久就听到了夕拾冷冰冰的嗓音,“说吧,你和那个女扮男装的慕寻是什么关系?”
夕拾的开门见山,让萤火悬起的心竟有了一丝安定。她就知道,他必定一早就看穿了慕容嫣易装的把戏。
“她是我的姐姐,亲姐姐。”萤火也毫不隐瞒,既然被姐姐盯上,她就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事到如今再隐瞒下去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夕拾侧目,静静地看着萤火,那一双灵动的眸子竟罩上了一层忧郁,是怕被看穿心底而故意笼上的异色。
“怎么会分开的?”
“是姐姐先离家的,说是要去拜师学艺,说是将来要成为江湖中声名显赫的女侠。”
“六扇门的四大名捕之一,名声确实很响亮。”
“是啊,姐姐真的成女侠了,可我却成了她追捕的对象,恶名昭著的江湖杀手。”
夕拾一怔,一来觉得她脸上的无奈有些眼熟,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这张脸再曾经在哪里见过。二来觉得在刀口上过生活的杀手居然会害怕身份被人知晓的一天。
“王爷,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眸中的尘雾散了又聚,聚了又散,夕拾莞尔一笑,这次的笑不掺任何杂质,无暇的笑只对着一个人,而后,淡哑的嗓音传来,他只问了一句话,“这要看王妃是选本王还是选你的巡捕姐姐了?”
“我选你。”
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任何深思熟虑,她毅然选择了他。
夕拾有点没料到萤火答应的如此爽快,他似乎还想要深究一下其中的原因,“为什么选本王?”
“我们是相似的。”萤火的声音坚定而有力。
桥下的流水,哗啦哗啦地流向更广阔的流域,水里的木头屑沉浮着被带去另一个远方。
杀手和捕头是无法再去谈任何姐妹情的,而杀手和利用杀手的王爷,他们之间的利益牵扯让他们两个暂时还不至于处在对立面。
夕拾霍然转身,从袖子里掏出那枚碧玉簪,簪子带着他所有的温度被插上她的玉冠,插完簪子,夕拾似笑非笑的盯着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这碧玉簪果然还是适合我的王妃呢。”
萤火伸手摸上插在玉冠上的碧玉簪,她记得是中毒那晚被他戏耍之后,一气之下朝他射去的她最爱的,母亲留给姐姐、姐姐又留给她的碧玉簪,毒解之后,她甚至几次偷去他的小楼搜寻,原来,这碧玉簪竟是被他随身携带的,细微的作为,让萤火心中突如其来的一暖,连带出口的嗓音都蒙上了一层暖意。
“你还给我?”
“君子,不夺人所好。况且还是王妃的心头好。”
听着夕拾的一言一句,她才慢慢想起,主上给了她一个月的期限,从昨晚到现在她都无法杀掉眼前这个男人。
不过幸好,她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目前,还是解决眼前的困境为先,“王爷,我不想让他们继续追杀这件案子了,可有好的方法?”
“杀掉他们灭口,或交出真凶。”
“不行。”
“这样啊……”夕拾偏偏脑袋,“王妃既舍不得让姐姐死,而本王又不能交出王妃,这下可难办了呢……”夕拾装模作样的摩挲着下巴,思索了一会,眸子突然亮了起来,低哑的嗓音难得明亮一回:“死牢里还有一个啊……”
潺潺的流水声隐没了他的表情,甚至嗓音,他说得不经意,可她知道他早有用心。她不得不再次佩服,他走一步想百步的计谋。
“再陪本王去逛逛吧。”幽幽地低哑音符透光风缓缓地传递。
回去的路,比来时花的时间要长一些,他依旧避免人群的触碰,偶尔路过小摊铺,他会投进一些零碎的目光,不过只是短暂的停留,唯一让他的目光停下片刻的就要数街边变戏法的摊子了。
他的苍白、他的冷冽,在人群中显得特别突兀,就连看戏法的人见到他,都会忍不住增加笑意,还示意围观的群众让出一条道来给他,借着他的光,萤火也看清楚了这个匪夷所思的戏法。
一个半人长的木头箱子,一块黑色的宽布,这就是变戏法人的全部道具,然后变戏法的人扯着嗓子对观众说道:“这是一个大变活人的戏法,现在需要一个人来配合,谁都可以,有没有愿意来试试的?”
观众们起先还交头接耳谁都不愿意上去来着,可几个跃跃欲试的小孩子似乎很好奇,纷纷举手说要参加,于是一个胖墩孩子被变戏法的人选中,在孩子们羡慕的目光下,胖墩乐呵呵的躺进箱子里,可箱子盖一盖,里面的胖墩就开始哭闹,大概是因为里面太黑的缘故,于是变戏法的人一边安慰一边扯开黑的宽布,孩子们也一边笑话胖墩的胆小,一边迫不及待的想看表演。
只见变戏法的人一抖黑布,黑布全部盖在箱子上,变戏法的人伸出三根手指,“三、二、一。”数到一的时候,黑布一扯,那些孩子就去掀箱子盖,掀开一看,一个孩子尖叫道:“胖墩不见了,胖墩不见了……”
一来二去,这个神奇的戏法引来众人的掌声,胖墩在下一次黑布盖上掀开之后又变回来了,于是那些孩子纷纷要求体验这新奇的玩意,而夕拾只是挑挑眉毛,吝啬的连掌声也没施与。
“也想去试吗?”
萤火遥遥头。
“不试,那回府喝药吧。”
萤火点点头。
离去前,萤火再次看向了那个变戏法的人,模样看上去应该有六七十,佝偻着背,腮边垂落了几缕白胡子,虽然脸上皱纹满布,但是那眼睛却不似老年人该有的浑浊,最奇怪的是那表情,似笑非笑,似邪非邪,她总觉得这个人这个表情很熟悉,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熟悉的就好像不久前见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