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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第十二回寻路
恍恍惚惚的三天三夜,如果说那是一场梦,也未免太真实了,真实的就算慕容燕此刻身处贤正街的闹市,手里摸着的玉坠表面清晰的镌刻着‘夜’字的纹路;如果说那不是一场梦,又有点虚幻,一个转身,温软耳语即成了可怀念的语调。
慕容燕怀抱着梨花糕浑浑噩噩的走在回家的道路上,冷清了许久的街道一下子热闹起来了,关门歇业的酒坊也门庭若市,这一切的原因慕容燕都来不及深究,过眼烟云,这个词她只花了三天的时候似乎就透彻透悟了。
贤正街的结尾,一块菱形的‘米’字招牌被微风吹得打转,米铺门口蹲坐着一个老头,衣着干净却愁容满面,一口接着一口的抽着烟袋,老人的愁容在烟熏之下更显苍老,袅袅青烟一缕一缕燃起,诉说着老人连日来的苦闷与担忧。
“爹。”
才短短几日,自己的老爹看起来又沧桑了许多,慕容燕知道,这都是姐姐和她无故离家让老爹担忧而造成的,捧着糕点盒子的手用力抓着光滑的盒面,滋啦滋啦,刺耳的声音穿进耳朵让人生厌。
慕容老爹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三天三夜的等待终于等来了自己的小女儿,青烟挥散不去,烟雾之后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满含热泪,干燥到起皮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启齿,最后慕容老爹侧过脸,皱纹满布的手抹了抹眼睛,回头之后堆起了一脸笑容,“燕子回来了啊。”
“爹。”慕容燕扑进老爹怀里放肆的哭了起来。
苍老的手一遍一遍抚摸过女儿的发丝,嘴里呢喃着最细软的安慰,“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爹,对不起。”
“燕子饿了吧?饭爹早就给你热好了,咱们进去吃饭吧。”
叩叩叩,烟斗在石阶上轻磕了记下,烧黑的烟丝簇成一团一团,里面还有未灭的火星,脚一踏,火星随着烟丝一起化成了灰烬,慕容老爹搂着自己的女儿开心的进屋吃饭去了。
米铺的招牌在风中转的飞快,风拂地而过,黑色的烟灰也被吹散进空气里,和愁绪一样化作尘化作雾。
自从慕容燕回家之后,老爹没问她这三天去哪了,也没有问起慕容嫣的下落。一直处于自责而内疚中的慕容燕原本憋了一肚子话想向老爹坦白,关于这三天的事情、关于姐姐离家的事情,可人都是善于隐藏心思的,若非情非得已谁也不会主动交代,加之这其中的真相并不会令谁欢喜,所以能瞒一天是一天。
慕容家由原先的三口人变成了两口人,日子久了,怕是也习惯了,老爹依旧忙碌于米铺的生意,而慕容燕在姐姐离家之后便变得百无聊赖起来,出门找不到正当理由也提不起兴致出去。白日里慕容燕会在院子里练姐姐教她的拳脚功夫、荒废了许久的针线刺绣也被捡起来了,针线穿刺间,慕容燕也会幻想姐姐离家之后的生活,追逐侠女梦的姐姐此时一定很潇洒;夜晚,两个人睡的床变成了空荡荡的一个人,手摸着脖颈那吊坠的时候,慕容燕便会算计着他离开的日子,心里想象着有朝一日他来京都接她,如此往复,日子也不是那么难打发,只是慕容燕不知道,这些掰着手指头数过去的日子里,她的身体正在悄悄的发生变化。
桃花谢了,枫叶红了,转眼便入秋了,此时新帝已经登位两个月有余。
肃穆的皇家帝陵,秋风扫过,卷起一堆堆凋零的枯黄树叶,树梢的乌鸦扑腾着翅膀咿呀乱叫,扰得皇陵不得清净,一个削瘦的身影跪坐在帝陵前,一袭素白的衣袂,在秋风中簌簌飞扬,萧瑟而阡陌。
灵前的少年传来哽咽的声音,“母妃,究竟是谁的错呢?”
听到少年的责问,刚才还呀呀乱叫的乌鸦都藏匿了身姿,偌大的陵寝,很快传来了少年的回声,‘母妃,究竟是谁的错呢?究竟是谁的错呢,谁的错呢,错呢,错……’
啪,少年一拳砸向了高耸的墓碑,顿时鲜血飞溅。
少年闷闷地呜咽着,“我好恨啊,母妃。”
“我不懂,真的不懂……”少年突然仰天长啸一声,啸声震天,也换不来一句答案。
这座陵寝里躺着圣天朝三十位帝君,也同时埋葬了许多妃嫔,后宫的妃嫔们常说,死后能陪葬先帝陵寝那就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可夕拾一点也不稀罕这种福气。
对于那些哭喊着想要殉葬的妃嫔们,夕拾不懂,也不想去懂,在后宫这样明争暗斗的地方,他不相信有感天动地生死相随的感情,更别说他的母妃,即使不为别的,只为他,他母妃也不会选择生死相随这条道路。可事实是,他的母妃已经安眠于此了。
夕拾只记得,那天朝露宫的宫殿空旷而冷清,虚幻华美的幔帐和冷若冰霜的陈设乱了夕拾的眼睛,他一步一步朝昏暗的殿内走去,哒-哒-哒,他的脚步声重重的回荡在耳边,一股冷冽感徐徐袭来。
昏暗的烛光,滤过尘埃,掠过缝隙,投射在他的脸颊,苍白瞬间耀眼,夕拾只见一尺白绫在殿中摇曳的晃眼,白绫的一端挂着一个女人,女人身着白色素袍,梳着高贵的发髻,点点朱砂在唇间映得女人的脸如罂粟般妖娆,那是一张美丽而平静的脸,毫无波澜的面庞却暴突着双眼,眼神空洞,空得好似可以放进一切恐惧和悲伤。
看着女人摇摇欲坠的身子,夕拾嘴里传来闷哼磨齿声,那些刺耳的声音不断折磨着夕拾的神经,他无法抑制自己冲上胸腔的悲戗,惊恐、不可思议、震惊这许多的情绪铺天盖地的朝他袭来,模糊了视线,模糊了人影,一步一步的靠近,一声一声的喊着,“母妃,母妃,母妃……”
把踢倒的凳子重新扶了起来,摆正,夕拾踏了上去,缓缓地放下早已失去温度的躯体,无论抱的多紧,也无法温暖那句躯体;无论呼唤多少句,也无法唤醒那句躯体。
久久地,夕拾不语。
久久地,夕拾断了思绪。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竟然等来了一道圣旨,宣旨的太监犹如对着空气宣读,夕拾一句都没听进去,只依稀明白了圣旨的大意,说贵妃自先帝驾崩后思念成疾,故追随先帝的脚步而去,新皇也被贵妃的深情所感动,这才特地拟了一道圣旨,允许贵妃陪葬帝陵,以了其长伴先帝身旁之夙愿。
夕拾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这个事实,拉扯着传旨太监、甚至随从挨个挨个的问:“荒谬,荒天下之大谬,昨天贵妃才出城接本王,说今晚在朝露宫给本王接风洗尘的,若要自缢,何故要和本王说那些话?”
“啊,你们这群狗奴才,回答本王啊,啊……”
不对啊,为了陪母妃,他冒着抗旨的危险来了朝露宫而没去御花园,可满心欢喜的到来却只见到一具冰凉的尸体,尸体之下,没有谁来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本王母妃为什么要寻死?谁来告诉本王,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