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若没记错,贵妃是屈居皇后之下,在后宫内身份第二尊贵之人,难怪作为先帝最小的儿子却能分封到最为富庶的江南之地,可见当时贵妃的受宠程度。
“那你母妃现在……?”
梳发的手指略略僵住了一会,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力度,“我母妃已经仙游了。”嗓音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是他一贯的作风。
萤火只记得以前醒夜说过她母亲离世了,被分封至花都之地,想也知道,必定是她母亲不受宠,而且传说醒夜的母亲是青楼女子,身份低微有那样的下场自不用说;可夕拾的母妃是贵妃,怎么也会落得如此下场呢?
“是病逝的吗?”萤火这才发现,其实她对他的过去,几乎不知晓。
指尖的力度依旧是那样的柔软,柔得有些伤感,似他此刻的嗓音,“世人都说贵妃和先帝感情笃深,先帝驾崩贵妃以身作陪,于是世人皆称赞道:‘好一个刚烈痴情的女子啊……’”夕拾失笑的肩膀微微颤抖,由此带动指尖出现细微的波动,敏感的发梢把这些细小的举动一并传给了萤火。
“刚烈痴情的女子吗?”
“呵呵呵……”夕拾挑起一缕发轻轻挽了起来盘在脑侧,“燕儿,你相信吗?”
“……”
“我母妃是如何死的,我比谁都清楚。”一缕发挽好,接着挽下一缕,“我宁愿母妃得不到那些称赞,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称赞我更希望母妃活着。”夕拾顿了顿,萤火竟发现他有些哽咽,“活着的话,即使要隔很久时间才能见上一面,我也情愿等待。”
那些流言蜚语,她不是没有听说过,但是那些东西她总认为和他是挂不上钩的。
犹记当初,在写月楼听老者说书的时候,只道他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病秧子王爷呢,之前的细节并未听得多仔细,现在想来甚为后悔,为何当初不认真听听有关他的事呢。
这还是第一次,他主动说起和他母妃相关的事情,好在,他和她说起了。
“那么……”忽然深埋在记忆深处的一段对话浮现了出来。
——还要替本王杀人。
——杀谁?
——本王要你杀皇上。
第一次,说要杀皇帝的时候,他是带着玩笑的口吻说着的,那时候,她并未信以为真,直到第二次。
——王爷,你上次说的让我帮你杀人,当我问你要杀谁的时候,你说了杀皇帝,其实我知道,那是你的真心话。
——你说的没错,本王是要杀掉皇帝。
——那就杀吧。
——帮我。
——好。
他的请求,她记得一清二楚。
她的回答,她一直无法忘怀。
一直以来,原来一直以来,他要的并不是权势,他追逐的并非是那一把高高在上的龙椅,而是和她一样,为了报仇,为了替至亲之人报仇。
倘若比较起来,她还算幸运的,她的仇人都是凡夫俗子,以一个杀手的身份去报这份仇,总有一天是能成功的;但是他呢,他的仇人是皇帝,若要报仇便是要颠覆整个天下,这不仅仅是需要勇气和决心,还要有超越皇权的力量,三者缺一,这份仇恨便永世不得报。
这些年,背负着这样一种愁绪,他是如何走过来的呢?
就在那一座空空如也的王府庭院中喝着难以下咽的药汤,然后一边训练着手下的暗卫,以一人之姿睥睨整个天下吗?所有所有的一切,都一个人独自扛着吗?多年来,难道他的心都是一座寂静的荒城,没有人走进,亦没有人从里面走出来吗?
不需要任何人,不理会任何人,只想着报仇,只想着战胜目标人物,他的这份体会,她竟现在才了解到,原来,从第一次见面起,她的心思就已然被他察觉了,所以才会是她,才选择了她,是这样吗?
——是这样吧,夕拾。
——慕容燕,你真是个笨蛋呢。
夕拾熟练的挽好了第二个发髻,然后把手中的碧玉簪插到发髻上,碧色的玉簪、墨色的发髻,在阳光下形成一种失真的画面,夕拾摸着发髻,拍拍萤火的肩膀,“好了。”
纠缠的思绪暂时烟消云散,萤火开心地摸上脑际,只觉得两个圆形的发髻缠绕在一起,就像个同心结一样,而那枚碧玉簪则是连接圆心的纽带,很好的固定住了两个圆髻。
“这发髻叫什么名字?”
“同心髻,以前母妃最喜欢的样式。”
萤火摸着发髻,起身原地转悠了几圈,拉开裙摆,笑问道:“好看吗?”
夕拾看到萤火快乐的像个孩子,在他面前不断转着圈,安静而甜美地站在阳光下笑着,碧玉簪闪着柔和的光芒,笑意凝在嘴边,这幅画面让夕拾喜欢不已。
“很好看。”
几米光线穿透抖落着的裙摆,萤火如一个火红的仙子翩翩而舞,踏着欢快的步伐朝夕拾而来,热情而温柔地环上他的颈脖,梨涡浅显就映在他瞳孔的最深处,她笑开了,美得不像话。
依偎在他的怀抱,她柔声的告诉他:“我们现在还不能留在这里。”
“恩?”
一双灵动的眼睛,安静地凝着他,摒弃了一切妄念,“还记得你曾经说过的话吗?”
“什么话?”
“在自在州江船上,月色酒醉下你抱着我让我帮你的话。”夕拾怔住不语,曾经的醉言他并不以为她当真了,原来并非是独自当真而已,夕拾眼睛突然一亮,他突然很期待萤火接下来的话。
而萤火望着他亮起来的眼眸,竟做了一个很丑的鬼脸,吐吐舌头吻上他受伤的嘴角,久久不离开,贴着他的唇瓣,吐气幽兰,“以后,吻你的时候,我会记得轻一些的,呵呵……”随后,娇嫩的唇瓣划来了悠扬的弧度,“我答应过帮你的,就一定会帮你的。尽心尽力的帮你,如果你不嫌弃,我只会杀人的话。”